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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5章 日後的大明,不感谢陛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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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5章 日后的大明,不感谢陛下

宋善用就是一个教谕,而且干了十几年还是个教谕,居然值得工党们聚集在一起,如此郑重的讨论。

历史告诉所有人,不要小瞧任何一个私盐贩子丶驿卒和教谕,这三个看似普通的职业群体,往往在历史转折点上,爆发出改变时代的惊人力量。

这三个职业有几个共同特点:出身贫苦,私盐贩子游走法律边缘,驿卒身处体制的末梢,教谕立足文化夹缝;

他们都掌握着关键社会资源,盐贩控制着盐这种经济命脉,驿卒垄断信息渠道,教谕主导教育体系,有不少的弟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拥有强大的组织能力,贩卖私盐,是刀口舔血的买卖;驿卒调度货物传递消息;教谕本身就是教师爷,读书识字明理,能在运动中不断总结经验和教训,修正农民运动的局限性。

在危机时刻,他们都能把分散的力量,凝聚起来,成为时代洪流。

任何拥有这类特制的人群,都应该重视,这是大明的历史经验和教训,比如南平书院教谕海瑞丶南湖书院沈仕卿丶天雄书院宋善用。

工党的头头脑脑们重视宋善用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人脉,大明革故鼎新,要推行丁亥学制和吏举法,宋善用的人脉会在风云变化之际,再次扩大。

但轮不到工党去拉拢,皇帝已经任命其为京师大学堂的祭酒了,擅长育才,就去育才。

万历十六年,鞭炮齐鸣辞旧迎新岁,红灯高挂纳祥贺安康。

新的一年在爆竹声中来到,让京师百姓十分意外的是,一向比较节俭的皇帝陛下,例外的拿出了两万银的巨资!在北大营操办了一场巨大的烟火盛会。

整场焰火盛会,持续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前去观礼的百姓将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为了维持现场的治安,京营的军兵们临时充当了衙役,维持现场的秩序,一堆全甲缇骑,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威慑了所有的扒手和人牙子,扒手被逮到送爪哇种金鸡纳树,人牙子被抓到,会被公审,然后斩首示众。

西土城的豪奢户们,也拿出了不少的银子,参与了这次焰火盛会,这才让烟花放了一个半时辰那麽久,能让他们掏钱,肯定是有利可图。

北大营烟火会,也不是谁想捐就能捐的,门槛非常高,因为这不仅是烟火会,还有一大堆的摊位可以展示自家的货物。

各家各户为了烟火会的摊位,可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就这,顺天府和礼部一起,还要审查每一家的资质。

而这次烟火会的主题,是为了庆祝大明军在朝鲜六捷丶对马岛大获全胜,所以在北大营举办。

顺天府丞王希元,发现每年的烟花禁令无法得到执行,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就是集中燃放,在各坊的小广场上,燃放烟花。

烟花禁令主要是为了防火,毕竟木质结构非常容易失火,北风呼啸,一旦烧起来,就是成片成片,损失极其惨重,集中燃放,既能让百姓除旧迎新,也能防止火灾的发生,得到了皇帝陛下的朱批。

万历十六年正月初三,高启愚收拾好了行囊,向着倭国而去,他要代表大明出使倭国,逼迫倭国交出所有的矿权,这可能涉及到了日后数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海疆安全,大明上下都非常的重视。

这次的行程是顺着驰道抵达密州,然后在胶州湾出海,抵达长崎总督府后,再前往倭国的京都。

「大明的万民被你们欺骗了,他们根本不清楚倭国究竟在发生什麽!如果大明万民知道,他们绝对不会赞同你们的行为!倭奴丶南洋姐丶倭女,大明国朝,罪恶滔天!」织田市终于见到了鸿胪寺卿。

自从汉城仁川之战后,织田市找了无数次礼部丶鸿胪寺,要求大明沟通议和之事,都吃了闭门羹。

这次出行,她终于见到了正主,立刻如同一个怨妇一样,声嘶力竭的指控大明在倭国作恶多端。

高启愚倒是颇为平静,示意织田市坐下说话,他看着窗外,听到火车汽笛声传来,即便是见过很多次,高启愚依旧觉得神奇无比。

铁马真的非常神奇,只要煤炭和水,就能一直跑下去,日夜不停歇。

驰道的出现,让大明终于实际上拥有了绥远和辽东,要不然河套丶大宁卫丶辽东,怎麽开拓,怎麽丢掉。

升平五号铁马牵引的火车,在哐当哐当的金属撞击声中驶出了车站,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东方地平线,忽然裂开一道金光,是朝阳打亮了天边的云,熔金般的霞光如同水一样,漫过连绵雪丘,将整片雪原染成流光溢彩的琥珀,炫彩夺目。

蒸汽与晨光交织成了淡淡的雾霭,铁轨两侧的积雪泛起粼粼金光,在铁马的长鸣中,列车滚滚向前。

「我没有对陛下辞行,也没有对恩师辞行,虽然我的老师已经不认我了,或许这次回来,他起码肯过年让我入门磕个头吧,已经十四年了,先生都不让我拜年。」

「或许回不来。谁知道呢?」高启愚终于回过神来,已读乱回的回答了织田市的问题。

织田市愤怒的说道:「大明明公已经没有勇气,来面对自己犯下的累累罪行,那些在种植园里死去的倭奴,那些出卖身体的南洋姐丶倭女,大鸿胪准备视而不见,还是胆怯了,开始左顾而言他!」

按照大明的礼法丶道德而言,这些事儿都不应该发生才对,这是泰西那些未开化的蛮夷,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你说的对,因为一些刻意的封锁,大明百姓多数都知道打了胜仗,对于其他事儿,一无所知,就是有些传言,也无法信以为真。」高启愚笑着说道:「陛下甚至把每年到底有多少倭奴下南洋,都涂黑了,就是把罪孽,完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世间真的有冤魂的话,应该去找陛下。」

皇帝有事儿他真的上,荣耀绝不独享,罪孽一力承担。

日后春秋论断,皇帝陛下涂黑和朱批,让所有的一切罪行,都有一个共同批评的对象,涂黑和朱批证明,一切的行为,都来自于帝皇的授意。

「陛下?你们这些臣子,理当劝谏才是。」织田市面色有些痛苦的说道:「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大明饱受倭患之苦,倭国也是饱受倭患之苦,这些流浪武士和海寇,都是因为战国的乱战。」

「只要结束了乱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高启愚再次摇头说道:「你以为大明援朝是可以避免的吗?只要倭国结束了内战,倭寇之患就能结束了吗?那些个只会厮杀的武士怎麽办?不找个地方把他们都杀了,他们会遵从幕府将军的命令放下手中的刀剑,拿起锄头?」

「别做梦了。」

「倭国停止内战,就会入寇朝鲜,无论幕府将军是织田信长还是羽柴秀吉,亦或者是德川家康。」

「倭国喊着入唐,喊了多少年了,当大明一无所知?」

高启愚告诉织田市,大明早就在准备这一战了,早晚之事,随着倭国由乱向治,这些倭国武士,就要有葬身之地。

「即便是没有京营锐卒,辽东军也能把那十五万的倭寇推下海,就是损失会有些大而已,倭国的战败是必然的。」高启愚更进一步的说道。

织田市心如死灰,她这才意识到,大明早有准备,准备了十五年。

「陛下是个好人,至少对于大明人而言。」高启愚伸出了左右两只手说道:「你看,左手是大明,右手是海外,这就是跷跷板的两头,而五大市舶司,就是支点。」

「大明太老了,二百多岁了,浑身的病,要想治病,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要麽让大明人承担,要麽让海外夷人承担,倭寇也好,南洋夷人也罢。」

「矛盾说告诉我,任何事都像是银币的正面和背面,一体两面,凡事都要有代价,这也是历朝历代变法失败的根本原因。」

「国内无法承受变法的代价,反对变法就会成为共识。」

「当代价可以承受时,尤其是不用自己承受的时候,支持变法就会变成共识。」

万历维新血的代价,总要有人去承受,如果不开海,只能由大明的穷民苦力去承担,那大明本就岌岌可危的国势,就会更加动荡不安。

「好处都拿了,包袱都甩到了海外,这就是大明千年以来天朝上国的道德吗?!」织田市有些抓狂,风韵犹存的姣好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高启愚满脸笑容的说道:「不,这不是大明的道德,我不是说了吗?陛下承担了一切。」

「黎牙实说:陛下伟岸的身影扛下了这一切,尤其是春秋史断对这些罪恶的批判,陛下不让道德审判陛下的万民和臣工。」

「都是皇帝陛下的好大喜功制造了这一切,一如江南士大夫至今还在对太祖高皇帝丶成祖文皇帝阴阳怪气一样,明明是当时所有人的共同选择。」

「或许,日后天下万民,也不会感谢陛下,但我活在当下,我知道。」

高启愚看向了身边的太监,来自宫里的宦官,名叫黄斌,是这次出使倭国的提举内臣,是陛下的陪练之一,一直在东缉事厂坐班,专门查文臣武将种种不法,是一名璫头。

高启愚不怕自己这番话,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因为这里面很多话,都是陛下自己说的。

日后的大明不感谢陛下,可能是陛下龙驭上宾后的结局,而且陛下对此一清二楚。

高启愚看着织田市目光炯炯的说道:「其实,你觉得是大明朝廷在瞒着百姓无恶不作,而不是压制沸腾的民意吗?你知道陛下收到了多少封愿意纳捐的请愿奏疏吗?我告诉你,一百八十四封!」

「这些个势要豪右丶富商巨贾们,最最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跟陛下对着干,不打不骂不动弹,还要阳奉阴违,谋求私利,唯独在灭倭这件事上,他们主动纳捐。」

「东南千万家,家家素缟有血仇,箭阵刀林无懦夫。」

织田市面色巨变,她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在灭倭这件事上,究竟是朝廷更积极,还是民意更加汹涌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民意更加汹涌。

织田市的手都在颤抖,低声问道:「那大明为何要遣使议和!既然还有馀力,那就打下去好了!」

高启愚叹了口气说道:「因为陛下不想让京营军兵出现道德危机,那都是陛下精心培养的,他们是为了守护大明而生,而不是为了杀戮而生;」

「因为陛下不想让大明整体道德滑坡,毕竟高道德的优势在大明内部,是汉室江山代有忠良,劣势只体现在开海上。」

「道德败坏这种事,陛下觉得,自己一个人来做就是。」

织田市终于明白了皇帝的真正意图,沉默了下来,汽笛长鸣和哐当哐当的声音,淹没了整个车厢。

灭倭不是做不到,倾尽全力也可以做到,但皇帝爱京营军兵丶爱大明万民丶爱江山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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