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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有条不紊,心服首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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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歉声道:「所谓君不密则失臣,文华殿毕竟人多眼杂,不如这样空旷之地谈事情方便。」

这是在解释方才关键地方打断海瑞,闭口不谈的原因。

海瑞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皇帝。

很难想像这是一名少帝能有的城府,竟然在文华殿这种地方也保持着戒心。

他莫名又增添了几分信心。

朱翊钧摆了摆手:「方才说到哪里了?」

海瑞小心道:「说到,陛下要臣做到什麽地步?」

是要点到为止?

还是要搅翻两淮?

或者彻查到底,捅破九重天?

若是皇帝有不同的目标,他此次赴任,自然也要有不同的应对和手段。

朱翊钧走在前方,伸手示意海瑞走近些。

而后才侧过头,看着海瑞认真道:「海卿,朕不是要将你当用完即弃的刀来使。」

这话肺腑之言,情真意切。

海瑞自然感受到了,却不敢接这话,毕竟有隐射先帝的嫌疑在里面。

连忙就要请罪。

朱翊钧扶住了他,忙劝道:「卿仔细听朕说。」

三纲五常入脑,好指挥归好指挥,但相处起来,确实有些不太适应。

他好歹是劝住了海瑞。

才继续说道:「两淮的事,朕给你划一条线。」

海瑞不解,疑惑道:「请陛下明示。」

朱翊钧点点头,娓娓道来:「其一,此事不必竟全功,有个四五成成效便足了,卿自己把握。」

「其二,万历元年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如今距离万历元年还有两个月,足够海瑞赶到两淮。

新不查旧,以及留有馀地,都是必要的妥协。

若是非要查个底朝天,那火,必然要烧遍半边天。

说不得还要被引火烧身,扛着海瑞反皇帝。

谁敢打包票说他仰仗的张居正丶吕调阳等人,都冰清玉洁?

乃至他的国丈,他的母后,他的三公,他的内廷,他的锦衣卫,能不能有一个是乾净的?

掀起无差别的反贪大狱,不啻于一场黑暗动乱。

反而会让真正要做的事,被扩大化,失去章法,而后草草收场。

不过道理是这个道理,他还是有些怕海瑞固执不愿同意。

毕竟历史形象与真人,未必一般无二。

说完这句,就忍不住抬头瞥过海瑞,想看看这位海青天的反应。

若是真的眼里揉不得沙子,他便要使出别的方案了。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海瑞不仅没有嚷嚷着贪官都得杀,绝不姑息之类的话语。

反而是投来惊叹赞许的目光。

直到皇帝疑惑看了他一眼,他才无奈解释道:「陛下莫不是以为我是什麽死脑筋?」

好歹也是从县令做起,一路到中枢的人物。

也不知道世人给他传成什麽样了。

连这位少帝也害怕他是这种老顽固。

朱翊钧轻咳一下,掩饰尴尬:「那倒不是,只是怕贪官污吏行事太过,惹得卿意气激荡。」

他左右看了看,继续说道:「考成法所到之处,朕会配发绩效。」

「此前俸禄不足,让百官失了约束,也是朕德行有亏。」

「但,若是考成法到后,发足绩效,还不知收敛,海卿,就不必顾忌了。」

两淮南直隶也在这次考成法的范畴里。

工资不够,伱伸手就算了,否则总能怪到朱家人头上。

但往后配发绩效,还不知死活,那就别怪皇帝下死手了。

高薪未必养廉,还得配合雷霆手段。

身旁的海瑞,不知是想起了窘迫贫困的官场生涯,还是眼底浮现起了因贫而贪的同僚。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拱手弯腰,行了一个谢恩礼:「陛下仁德,微臣代天下清流拜谢。」

海瑞难道不缺钱吗?难道没有让妻儿老母过得好些的心吗?

可朝廷俸禄就这麽一点,他也无可奈何。

他明白只靠俸禄的处境,自然也明白常人要坚持像他这样有多难。

才让多少同僚走上了邪路。

如今圣上感念清流不易,有了绩效这德政,他当真是替后人,替同僚谢恩。

朱翊钧没做理会,虚虚将他扶起。

接着道:「至于怎麽处置,朕也再给你划几条线。」

海瑞躬身静听。

朱翊钧双手负背,侃侃而谈:「其一,家族之内没有官身的豪强小吏丶士绅盐商,卿从重处置,能杀多少是多少。」

没有官身始终能量有限,掀不起太大风浪。

正好藉机清理一批蛀虫,抄家灭门,也好填补国库。

「其二,涉及到七品以下的,卿依律处置,不必顾忌风议。」

这批人必须要处置。

风气已然坏了,正要将这些小官清除掉,腾出关键位置来,留给考成法合格的官吏们。

「其三,四品以下的,卿务必要明正典刑,会同王宗沐丶刑部,办成铁案,若是需要独断,下手之前说与朕一声,才能行事。」

七品以上,可以说是一地高官了。

即便是给海瑞钦差巡抚的名头,也不能独断专行。

办成铁案,自然为了减少海瑞的政治风险。

若是要争夺时机,权宜变通,那就汇报给他,手续他自然会事后帮忙补上,有人追责,他也自会顶上。

至于明正典刑,也是有所考量。

这个级别高官,是地区政治氛围的风向标。

非得好好杀一批,才能起到震慑作用。

「其四,四品及以上的,卿不要擅动,你这四品身板扛不住,直接知会朕知晓,朕亲自为你做主。」

海瑞这个佥都御史,本身就只四品,而南直隶一大堆三品的侍郎丶二品的尚书。

更别提还有某些老而不死的超品们。

这些人若是真的涉案,海瑞就顶不住了。

再让人家顶,就有过刚易折的风险了。

朱翊钧还没有薄凉到这个地步。

自然是需他亲自接下。

海瑞静静听着皇帝诚心相交,为他划线。

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凛然有杀气四溢,海瑞不知为何,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越笑越是灿烂。

这等行事章法,天资俨然更胜世宗一筹。

他何尝听不出来其中用意。

以海瑞多年做事的资历,一听便明白这是有的放矢。

这位陛下宛如行军布阵一般,知己知彼,分而划之,各个击破。

除了这份天纵英姿,其中的信任与呵护,更让海瑞心中触动。

七品以下随便处置。

四品以下走流程。

这是何等的托付信任?

别的钦差,哪怕领了王命旗牌,也不可能对文臣动辄喊打喊杀。

圣上这是彻底放权给他啊。

更难得的,反而是四品及以上就不让杀了。

若是没这句,皇帝便还是将他当做一把用完就扔的刀。

可一旦加上最后这句……海瑞在心底叹了口气,当真是无以为报。

但,感动之馀,他也不忘查漏补缺。

海瑞恭谨问道:「陛下,勋贵皇亲呢?」

两淮的盐政,别以为只是地方贪腐而已。

两京之地,这些身居高位的,多半牵连其中,勋贵皇亲,必然也有人身在局中。

朱翊钧早就想到此关节。

语气莫名道:「让他们来找朕,就说,朕这里有桩大生意,莫要纠结蝇头小利,否则休怪朕翻脸不认人。」

给面子,那就利益置换,若是不给面子,只能自己把这些勋贵的脸皮扒下来了。

这话有些卖关子。

但皇帝不说,海瑞也不会细问。

只是行了一礼,表示遵旨。

末了,又提醒一句:「陛下,刑部尚书王之诰,听闻此前在南直隶颇得官场人望。」

让杀归让杀。

但佥都御史,至多也就办案,哪里能说杀就杀。

要明正典刑,这事还得落到刑部头上。

但如今的刑部尚书王之诰,在南直隶人缘未免有些太好了。

朱翊钧自然听出言外之意。

他微微摇头,肃然道:「不走刑部的流程。」

「南直隶的刑部尚书已经致仕了,朕暂时不会补缺,届时,南直隶刑部左侍郎王锡爵,会配合你。」

「还有新任大理寺少卿陈栋,跟随你去两淮。」

海瑞叹服。

都察院丶刑部丶大理寺……这是给他海瑞量身定做了一个三法司啊。

当真是算无遗策。

没想到他海瑞也有办事不用愁权限的一天。

他再度行礼,语气坚定,立下军令状:「圣上如此信任,臣必定不辱使命!」

朱翊钧却突然咧嘴一笑:「海卿莫急,还不止这些。」

「走,朕带你去校场,再给你几个人。」

注1:敕取户部银三十万两,兵部马价银三十万两,工部银二十万两,并内库一百万两,给赏内外官军,如隆庆元年例。差给事中四员,往各边,会同总督丶抚丶按,赏主客边军,自辽东至甘肃,凡六十六万四千三百一十九人,银各二两。

注2:户部奏:太仓银库,本年六月终,实在各项银共二百五十二万五千六百一十六两,金四百六十五两,铜钱一千六百一十九万九千四百八文。

注3:户科右给事中冯时两言,光禄寺钱粮一岁所入,仅足供一岁之用。顷国多大典,费用不赀。查自隆庆改元至五年,通计各省直拖欠共一十九万五千二百有奇。

注4:巡按直隶御史张守约,条陈盐法六事……下户部,言太仓银库,隆庆五年所入仅三百一十馀万,出至三百二十馀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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