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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道:“千错万错都是大郎的错,他纵是刚从冰湖里爬上来,却也不该想着逃命或治伤,他就该排除万难,先给你们父亲写一封信……手边无信纸?这岂是借口?撕了里衣便是。还缺笔墨?这也不是难事啊,他若果真‘有心’,割破手指来放血,拼力写一封血书做家书给家中父亲报平安很难吗?”

崔琅叹道:“……您果然是最懂父亲的。”

总之,长兄不管做什么或不做什么,父亲都不会满意的。

卢氏总结道:“归根结底,你们父亲最大的晦气之处便在于,他至今还未曾学会接受大郎并不是他和崔氏的傀儡,而是一个独立的人。”

大郎的存在,在他眼里便是背离父权,挑战族规的象征,有此前提,自然做什么都错。

包括大郎的生母郑氏……之所以至今仍被他视作心中的一根刺,其中的缘故也是类似的,在他眼中,郑氏性子太执拗尖锐,不懂变通,在他面前不够恭顺,且竟敢做出投湖自尽这等让他这个丈夫颜面尽失的举动——他的妻子,未经他允许,竟然胆敢自作主张去死,说好的女子以夫为天呢?

在他看来,郑氏的死,是负气打在他脸上的耳光,是拿性命来反驳否定他这个丈夫的极端恶妇行径。

这些年来,丈夫看待大郎时,何尝不是将那份对亡妻的不满,转移到了大郎身上?

偏偏大郎又这般出色,纵是行事与族中相悖,却也仍得家主和族人重视。

他这个做父亲的比不过儿子,便也只能借这“父亲”的身份来扬一扬威了。

总而言之,有父如此,她大郎实在倒霉。

想着这些,卢氏待远在汴州的大郎便又添怜惜。

抛开想在大郎这棵大树下乘凉的心思不提,若是大郎果真肯给她机会,她也是真心实意想尽力弥补丈夫对大郎的诸多亏欠,甚至是以父为名的伤害。

崔琅叉腰叹气,很是发愁:“父亲到底何时才能长大?”

“他就是将自己看得太大了。”卢氏懒得再提丈夫,抬手点了点手边茶几上的信纸。

崔琅便上前拿起信纸来看。

这一看更觉父亲无理取闹——长兄在信上分明都解释过了为何迟来信的缘故了!

崔琅看完信,随口问:“祖父可看罢信了?”

这些时日,他看得出来,祖父很是挂心长兄。

“自然看过了,这信便是从你祖父那里送过来的。”

崔家消息灵通,实则在大郎这封信送回京师的前几日,家主已从各处探听到了大郎出现在汴州附近的消息,但汴州一带因战事初定而局面动荡,消息太繁杂,到底不好确定真假。

直到今日大郎的亲笔信传回,才终于让人真正安心下来。

“……长兄在信上说,他如今在汴州附近,那岂不是说明长兄与我师父在一块儿?”崔琅的眼睛忽然亮起。

经他这么一提醒,卢氏眼睛也微亮:“应当是了。”

母子二人就此事窃窃私语了片刻,决定回头写一封信到汴州,借回信之便打听一二。

“不过……行刺长兄的究竟是哪一路人?”提及此,崔琅换上正色:“朝廷必然也知晓此事了,圣人是何态度?”

“这些我哪里知晓,你若有心,回头便去你祖父那里多了解一二。”

卢氏的眼神也有些说不上来的忧虑,难得拿如此口吻对儿子说话:“如今的局面与从前都不相同……你长兄在外不易,崔氏族中也并非风平浪静,琅儿,你也不能再一心只装着玩乐了。”

崔琅沉默了片刻,点头应了声“是”,默默握紧了手指。

又听母亲拿谆谆教导的语气道:“虽说母亲从未指望过你成大材,那顶梁柱咱虽做不成,好歹也要做个烧火棍……再怎么着,也不能沦为那拖后腿人人厌的搅屎棍不是?”

面对这朴素的期望,崔琅眼角微抽,木然道:“……您还真是了解自己的儿子啊。”

哎,那他就试着做一根烧火棍吧,烧火棍也能发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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