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068(2 / 2)
小枣儿就是这样的,瘫老太太在农村小儿子家养老,银花进了工会,枣儿爸爸当上车间班组长,她就被提前送进了街道幼儿园。当然,也免得孩子在家听大院长舌妇们埋汰他们家,现在大院里教育孩子最爱用的反面教材就是大华,孩子们听得多了,鹦鹉学舌,都说不要跟她这个“劳改犯的妹妹”玩儿。
虽然安文野会挺着胸脯帮忙怼大孩子,但她被排挤得多了,也不愿出门玩了,送去幼儿园也是赵银花的无奈之举。
“妈妈你在写什么鸭?”小脑袋挤啊挤的,又挤到她跟前来,抱着妈妈大腿。
“写工作计划,你自个儿玩去,乖啊。”
她最近太忙了,也没时间跟孩子好好说说话,小猫蛋可黏她了,“小野陪妈妈叭。”
正说着,宋致远提着一兜子冻梨冻柿子回来了,“银花给的。”
安然心说银花这是感激她把她又从工会借调到废品收购站呢,现在才刚开始实施,厂里已经答应给她八个百分点的奖励,她这是高兴上了。
嗔怪道:“你要她的干啥,他们家孩子那么多,还不够吃呢。”
宋致远很无辜,“她塞我手里。”
得吧,这人就转不过弯来,安然也不说啥了,因为说了他也听不懂,但有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是——“小野满三岁半,再有五个月就四周岁了,老这么在家也不是办法,我想把她送幼儿园了,你觉着怎么样?”
宋致远挑眉,“为什么要去幼儿园?”
那种地方不好玩。
是的,宋大工程师就想他闺女好好玩,什么学习,好玩吗?不好玩就别去了。
安然很想翻个白眼,“不去幼儿园你带啊?我这一天上班就够累的,总不能天天让她跟我去单位吧。”去多了别的同事也会有意见,虽然小野很乖,不会打扰大人们做事,但上班就是上班,带孩子就是带孩子,这事不能混为一谈。
“好。”
安然傻眼了,“你说啥?!”
“我带。”
“不是,你不是天天钻实验室吗,你怎么带?”别光动嘴。
宋致远摸了摸鼻子,“就让她跟我去实验室。”
安然还没说啥,小猫蛋已经兴奋地蹦跶起来:“好鸭好鸭!我跟爸爸去上班,妈妈你别管我啦,我会乖乖听话哒。”
父女俩这就乱着明天去实验室要穿啥了,小野一会儿说要穿小羊皮靴子,结果一看已经烂了,宋致远当场就跟妻子要钱,要带闺女出去买靴子,还说实验室温度低,得多买件棉衣,帽子,手套和围巾……看着父女俩都快咧到耳后根的嘴巴,安然有理由怀疑,这俩人是蓄谋已久,就等她说这句话,好出门买衣服呢!
孩子越大越有主意,已经会“设计”妈妈啦。
***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小猫蛋就醒了,揉着眼睛爬到爸爸妈妈中间,抱着爸爸的手臂:“爸爸我们几点钟,几点钟去实验室鸭?”
居然期待成这样?!安然心里有个不太好的预感,她的女鹅,怕不是也遗传了她爸的某些特质,以后不会也……
说真的,那样的日子太苦了,她一点也不希望女鹅经历,就像胡文静一样躺赢不好吗?
可容不得她反对,父女俩迅速起床,热了下昨晚的冷馒头,叼着就出门了。
安然站在窗边,看着他们步调一致的背影,心情十分复杂,但又不忍心剥夺女鹅好不容易能跟父亲相处的机会,心里寻思着,反正实验室无非就是那些瓶瓶罐罐板板玻璃和各种机械,小孩子嘛谁都有好奇心,过了那阵新鲜劲应该就好了。
到时候她再把她送幼儿园,也是一样的。
***
然而,安然注定要失望了。
她中午特意回了家一趟,其实是担心宋致远会不会带不住闺女,万一她在实验室玩腻了,她就给带单位去……结果,人安文野都不愿出实验室,跟一堆瓶瓶罐罐玩得开心呢!
晚上,安然心想小丫头都待一天了,再新奇也该看腻了,明儿肯定不去了……可是,第二天人又早早醒来,催爸爸别赖床。
一连观察了几天,也做好她要是待不住就带去单位的准备,可人安文野愣是不哭不闹,每天开心得不得了!实验室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
“喂,宋大工程师,你闺女最近怎么回事?”
宋致远吃“饱”喝足,舒服地靠在床头上,“怎么?”
“你别给我装傻,她这么小的孩子去实验室能干啥,不就是看稀罕嘛……还有啊,她小孩子好奇心重,乱动你们东西怎么办?”
“不会,安文野很乖,不让碰的都不碰。”这是从小就养成的好习惯,以前跟着妈妈去严家,人高美兰的文件,严厉安的装备,就坦荡荡放桌上,她好奇归好奇,却从来不会翻动一下。
不,连摸也不会摸一下。
她从小就有分寸感,知道什么是自己的,可以碰的,什么不是自己的,可以看可以听但不能摸不能要。这一点,他们也不知道她遗传了谁。
“安文野啊,可能是个天才。”宋致远忽然感慨。
安然一愣,“啥意思?”
原来,这小家伙刚进去那两天确实是好奇心使然,整天背着小手,这儿看看,那儿瞅瞅,爸爸教的洗手法她学一次就会,外头穿一套旧衣服当工作服用,头上戴个小帽子,小手一背,老干部似的闲逛。
可逛了两天,该看的都看完了,不知怎么回事在李小艾桌上看到一把算盘,在征得小艾阿姨同意后,她就一个人扒拉起来。李小艾呢,学物理的,数学也不错,抽空就随便教了她几下,怎么用算盘加减乘除,真的是很随意的,都没带着“教”的目的。
小丫头一整天就拿着算盘扒拉扒拉,大家都以为她是孩子气,喜欢听那“哗啦哗啦”的响声,谁知道她居然是真的算!本子上看见数字,就很随机的任意加减乘除,哗啦哗啦,开心。
反正只要是她肉眼能看见的数字,她都用算盘加减乘除。
而宋致远是怎么发现的呢?
某一天,在核对一组数据的时候,他在一边念,杨宝生在一边用计算器正在按着,还没按出来呢,只听“哗啦哗啦”几声,安文野居然报了个数字出来!
宋致远当时心思没在这上头,以为她是闹着玩儿,谁知道等杨宝生算出来后,结巴着说:“还……还真是这个数啊,小野你咋知道的?”
“我算的鸭。”她晃了晃算盘。
宋致远这才知道,他闺女不是瞎玩,人是真的在学习,在做事!
“你什么时候教她乘除法的?”他记得上次离开的时候,她还只会加减呢。
安然白他一眼,“你要再不回来,她都会解一元二次方程和开根了。”还不是铁蛋偷偷教她的,他自个儿懒得检查作业,写完就扔,被妹妹捡到,看了几次就能帮他检查了。
每次检查出来,铁蛋都要把她吹得天花乱坠,仿佛全世界就她最聪明,最能干。
小孩嘛,就喜欢得到别人的肯定和夸赞,有成就感就有动力,慢慢的她的计算能力越来越强。
宋致远心里不无得意,这种得意,比他造出能上天的飞机还值得他骄傲。“她感兴趣,就开发一下,反正她在实验室很乖,不会打扰我们。”
安然觉着,自己闺女的计算天赋,她不承认也不行,既如此,那就让她去吧,孩子不定性,谁也不知道她会喜欢多久,走一步看一步吧。
接下来一段时间,一直忙着处理困难女工互助合作社的事,安然成为整个家里最忙的人,天亮出门,天黑到家,中午那顿在单位食堂吃,晚饭是宋致远和两个蛋“做”的。
无论是炒得黑糊糊的“蛋炒饭”,还是能咸死人的“炒白菜”,又或者是忘记放盐放姜的“萝卜排骨汤”,她都是硬着头皮喝下去,这是对他们的鼓励,不鼓励怎么能把他们培养出来呢?
有事情忙,时间就过得特别快,1975年过完,1976年的春节如期而至。
过去的一年里,国内的大事件无非就是铁路系统整顿、电气化铁路通车,工业总产值不太理想,农业产量居然不增反减。至于国外,宋致远最关心的M国“水手10号”探测器第三次做紧贴水星表面飞行【1】,沙特国王费萨尔被患病侄子刺杀【2】,因为有收音机和报纸,安然一家子都能知道全世界正在发生的微妙的变化。
不过,随着元月里受人爱戴的总.理逝世,整个社会的气氛更压抑了,本来打算要公开的战机真容又无限期推迟了。
因为推迟,这个三十人的核心团队不得不继续待在实验室,春节时多数人回家了,留守的五六个人就全来安然家过。而也就是萧若玲都来到家里了,安然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来,上次拜托她的事还没做呢。
萧若玲最近也是心事重重,因为她海城的父母对她大龄未婚表达了强烈不满,希望她能尽快结束阳城的工作回家一趟,用脚趾头也知道不就是相亲呗?
萧若玲看着房平西上上楼,也悄悄跟上去。她就不是普通女同志,人心智很强大,也不怕被拒绝,心想最后给他一次机会,他要还拒绝,那她也死心了。
房平西熟门熟路进了书房,结果宋致远不在,反而大白天的书房窗帘居然是拉着的,心觉奇怪,正想过去拉开,忽然身后的门“啪”一声关上了。
萧若玲深吸一口气,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房平西同志,你对我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了?”
房平西好看的眉毛挑了挑,说实在的他见过的漂亮女人多了去了,毛遂自荐甚至自荐枕席的也不少,譬如市文工团那些小文艺兵,总是找着机会跟他搭讪。以前吧,他还觉着是自己男性魅力无限,可现在他有点搞不清,是他的样貌比较有吸引力?还是他大哥房平东比较有吸引力。
“我好像说得很清楚了。”他似笑非笑。
萧若玲咬了咬嘴唇,又往前走了两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你说说,为什么拒绝我?是我不够漂亮吗?”对自己的美貌,她还是很自信的。
“不是漂不漂亮的问题,是我觉着我们没有发展男女关系的可能。”
萧若玲这种一根筋的,还真有点听不懂,恼道:“到底喜不喜欢我,你给个准话。”
房平西笑得老狐狸似的,不熟悉的人只觉着如沐春风,温文尔雅,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无情:“我最后说一次,我们不可能,我不喜欢你。”
萧若玲就是再直女,那也是个人,也是有自尊的,瞬间红了脸,“你什么意思,嫌我烦了吗?”
房平西给她一个“你懂的”眼神。
如果萧若玲此时能头也不回的离开,事情就好办了,不过是表白不成,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行。可她不死心啊,怎么说也是从小被人恭维着长大的,一连在宋致远和他这儿吃瘪,好不容易女追男,总以为隔层纱,结果连续两次都失败了,她心里就轴着一股劲。
“那你喜欢谁?”
房平西目光投向一墙的书,略显苍凉地说:“我要的女人,不一定要有惊世的容颜,但一定要有一颗有趣的灵魂,我参不透的灵魂。”
萧若玲不耐烦听他拽诗文,“你就直说吧,你喜欢谁?”她一定要看看那个女人是谁,败给安然也就罢了,安然确实是个又漂亮又优秀的女同志,她甘拜下风。
“李小艾,你知道吗?”房平西压根没把她当女人,反倒是跟自己一样的同性,所以说起来也不避讳。
可萧若玲却傻眼了,“李小艾?!”
这不就是天天跟她在一起,形影不离的人吗?在实验室里,她们是唯二的女同志,这一年的守望相助,让她们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可平心而论,论外貌的话,小艾真的挺普通的。
当然,萧若玲虽然傻眼,但也不至于嫉妒小艾,因为她觉着为了个瞎子不值得损失一个好朋友——是的,现在她心目中的瞎子又多了一个,那就是房平西。
“那祝你心想事成。”她留下一句话,甩了甩飒爽的短发,头也不回的走了。
房平西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站了一会儿也出去了。谁也没注意到,窗帘背后的大阳台上,两个孩子抱着布熊猫,大眼对小眼,嘴巴抿得紧紧的。
安然和海燕一直在厨房忙,也没注意外头的事,等菜上桌的时候才发现萧若玲不见了,一问才知道是有事先走了。安然居然觉着松口气,她要真缠着自己牵线的话,挺为难的。
因为房平西一看就不是踏实过日子的人,而萧若玲再直女,那也不可否认是非常优秀的女同志,她值得更好的另一半。不问也好,省得自找没趣。
不过,今年找她做媒的人,可不仅萧若玲一人。
她和海燕洗刷碗筷的时候,年轻人们在客厅里玩得正起劲,有的撺掇着让某个人唱歌,有的让某人讲笑话,有的又要别人变个魔术,玩得不亦乐乎。
安然喜欢看着这群年轻人玩儿,这些可都是为国家奉献青春的,最可爱的人呀!
这不,站她跟前的杨宝生,也是最可爱的人之一,小伙子笑得怯怯的,皮肤细白,比一般石兰省女同志都要好,身形瘦长,可能是个子窜太快了,腰背有种青少年的轻微佝偻。
只见他紧张地搓了搓手,“嫂子能出来一下吗?”
海燕很识趣的说:“我看看悠悠去,你们聊。”
安然擦了擦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板凳让他坐,“小杨咋不玩了,有什么事吗?”
“我……我有个不情之请。”他挠了挠后脑勺,是真的很紧张。
安然奇了个怪,“既然你叫我声嫂子,那就别跟我见外,有啥直说就是,只要能帮的我都义不容辞。”虽然同样的话去年她就说过,可这些年轻人却从未因个人私事找过她。
“我想请你帮我介绍对象。”小伙子闭着眼睛,一鼓作气,豁出去了。
安然一愣,这算啥为难事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对自己人生大事上心,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再说了,他们把青春献给国家,国家给他们分配对象都是应该的,她总得试试能不能帮上忙啊。
“好啊,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同志?”
对症下药好过大海捞针。不过,安然迅速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目前她身边的女性,年纪跟他合适的,还真不多。
“对了,小杨你今年多大来着?是哪儿人?家里有几口人?”当媒人,这都是最基本的必须了解的情况。
可谁知杨宝生却闭着眼睛说:“我喜欢李小艾同志,嫂子能帮我介绍她吗?”
这下,换安然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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