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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渗出大滴的汗,浑身僵冷难动,血液流淌越来越缓,带得心脏的跳动也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艰难,似乎马上就要停滞。那死寂几乎要吞没了他。
吱呀。
一声开门响打破了诡异的死寂。这声音不是从房屋外面传来的,它来自这座房子。
接着,是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屋内走到屋外。沉稳的脚步声重新带动了心跳,让僵冷的躯体重新温暖起来,等到徐田感觉自己恢复了知觉,那脚步声的主人也终于进入了他的视野。
是那位……背琴的先生?
……
抱琴的神明安然走出房间,仿佛他所面对的并非一群诡异无声的活尸,而是一群虔诚而迷茫的信徒。他在一双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注视下,恬淡而坐置琴于膝。
院子里又静了下来,村民们静立仿佛诡异的雕像,但他们面孔上却有青黑之色逐渐深重,神情也越发狰狞。
就在他们蠢蠢欲动的档口,一阵悠长的风忽然吹过,声如叹息。
村民们面上的青黑之色忽然褪去了许多,狰狞的神情中显露出挣扎与困苦。
为首的屋主忽然动了,他僵硬且缓慢地转身走开,所有的村民都在看着他,他们的身体都没有动,唯有脖子随着他的走动而转向。他们的脖子僵在那个角度上,直到许久之后,才随着屋主的回来而转回。
屋主的手中捧着一个碗口破碎的粗瓷碗,其中盛着一碗净水。他走到神明近前,将这一碗净水奉上。
这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净水而已,没有任何特殊珍贵的地方,但也没有之前招待他们的那三碗水中浸着阴寒之毒。若非经他手除去阴寒,徐立在饮下水的瞬间,就会倒地僵冷难动,直到慢慢死去。
漓池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
这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净水,但在这样一个浸透了阴寒之毒、尸气遍布的村子里,能够寻到这样一碗净水,已是难得。
而他接受了这碗净水的供奉。
漓池扬手,空了的瓷碗平平飞落一旁的石上,在瓷碗落到石上的声音响起时,他的手指已重新落下,按在弦上,正好拨出了第一个音。
其音旷远,既松且沉,如自地底而起。一声琴音嗡鸣,几乎使人连着大地一同震动起来,脚底被震得发麻,一直震到头顶,于是头皮也发麻起来。一口气由胸口被震上喉咙,从口中散出去,等这一口浑浊的气散出去后,便不由自主激灵灵打一个颤。
怨戾与凶狠气都散去了,清明就重新显露出来,活尸们的面色不再狰狞,化作哀戚与悲苦。
但活尸之身早已僵冷,无泪可流,唯有一声声吞在喉咙下的哀苦与目中浑浊的悲戚。
琴音声声转而细微悠长,低吟如语,如慰如诉。喜、怒、哀、惧……凡身七情起,情动心动,那僵冷而长存的活尸之躯中,似乎也终于重新生出了流动的血。
村民们一个接一个趺坐下去,可那几如重新活过来的感受,始终也只是错觉而已。
他们已经死去了太久,久到苦痛与不甘所生出的怨戾,将满村枉死的人尽数化作了活尸。
僵冷苦痛,僵冷长存,而若是这僵冷之身中的温暖血液重新流动起来、干枯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那便是他们腐朽的时刻。他们注定要在这僵冷的折磨中长存。
怨戾、怨戾!在这认知再一次明确之后,苦难所造就的怨戾即将重新攀爬上那一张张没有表情的面孔之时,最后一声琴音悠长而起。
其声宽广轻和,如风扑过每一个村民的身上,又散入天地。那风像在抚慰,所有不平的旧事,天地都已知晓,因为神明都已看见。于是,所有的怨苦与不甘,也都被这风抚平了,散入天地了。
活尸们的面孔变得沉静而安宁。在琴声的最后尾音中,他们的躯干迅速朽去了,化作一捧洁净的灰,散入风中。院子里只剩下一具具趺坐的骨,并不恐怖,反而显得安宁解脱。
待最后一缕尾音也散去后,漓池抱琴起身,准备回到屋内,在转身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划过了一间窗上窗纸碎裂的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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