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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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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的阴雨停歇,端州转晴了。

既然虽然很谦虚,但三日后沈泽川就能按时进米粥了。小和尚站在窗边,虔诚地念着“阿你陀佛”,在萧驰野问他想要什么报酬时,他不假思索地指向历熊的糖罐。

众人都松了口气,在历熊拒绝前递过了糖罐。

屋里开着窗,沈泽川枕着靠枕,听费盛说完话。

“倘若是细作,确实不需要在身体上留下这样明显的文身,”沈泽川左手拿着元琢写的呈报,都是这几日的重要事,先生们不好自作主张,“你的意思是,他们之所以还带着四脚蛇文身,是为了跟普通蝎子区分开?”

“四脚蛇都隶属于阿木尔,自诩是悍蛇部的分支,”乔天涯说,“卓力要上战场,有文身不奇怪,但潜入的四脚蛇还有文身,只可能是担心自己被人搞混。”

萧驰野问:“犹敬怎么说?”

“刺客用的户籍是真的,樊州确实有这两个人,但极有可能是被替换掉了,”费盛说,“毕竟只知姓名不知样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孔岭稳声说,“黄册每年都要填报,即便各州衙门在核实情况的时候收录画像,也不能久存。”

但是乔天涯的猜测没错,潜入的四脚蛇为什么要带着文身?这样一旦被查,就根本跑不掉了。阿木尔把他们当做自己的私兵,连卓力都是“借”给哈森的,表明他格外重这些四脚蛇。如果真的是为了把自己跟蝎子区别开来,那就跟常年游荡在中博境内的蝎子有关系。

“端州距离格达勒不近,距离阿木尔更远,再快的马也不能把消息即刻传到,”萧驰野对东边的军事地图了如指掌,“哈森的猎隼都没能飞回去,这两个四脚蛇不是阿木尔派来的。”

阿木尔调兵,是对戚竹音攻击格达勒,哈森没有回援的最坏打算,他确定哈森的死讯只能是这两天的事情,因为茶石河不好渡,所以他也无法在前几天就对四脚蛇下令,时间上来不及。

姚温玉神色一动,说:“四脚蛇既然是阿木尔的私兵,就不会轻易听别人的调遣,如果不是阿木尔给他们下的刺杀命令,那就只能是有人假借阿木尔的名义给他们下了命令。”

费盛眉头紧锁:“倘若如此,那就还有蝎子,或者四脚蛇待在我们身边,他知道端州的动向。”

高仲雄总是立刻紧张起来的那个,他说:“那岂不是坏事了?此人很熟悉中博事宜啊!”

“这些四脚蛇若是久居境内,即便有户籍凭证,也会因为文身被记录在册,”乔天涯说,“他们是混进来的。”

“衙门查得这么严,”孔岭说,“他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城太难了,得能避开近卫的检查。”

“那还真有个地方可以,”晨阳对府君微微行礼,“茨州蝎子在境内不受盘查,他们能够跟着海日古自由行动。”

海日古的蝎子原本只能待在北原猎场,受守备军的严格管,直到他们随同离北铁骑在茶石天坑立了功,中博就此解开了对他们的束缚。如果四脚蛇是跟他混在一起,那文身的事情就能说通了。

费盛当即说:“海日古跟有熊部的谈判也没有成,主子,不然我……”

“着急什么?有熊部败退,青鼠部的领地彻底空了出来,”沈泽川搁下呈报,对萧驰野说,“把这块地给海日古吧。”

萧驰野微挑眉。

“海日古替我跟有熊部签订了盟约,但是有熊部背叛了约定,”沈泽川疲惫的双眸里暗含狠绝,“背叛就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就让海日古去替我讨。”

海日古之所以要教唆藏在自己蝎子群里四脚蛇行刺,就是为了把战火尽早点燃。他想要土地,和达兰台一样,他们都是似摇摆不定,实则在为自己谋取利益的人。

萧驰野在茶石天坑杀掉了阿赤,边沙蝎子已经群龙无首,海日古没有了竞争对手,如果他此刻回到大漠,他就是剩余蝎子的唯一首领。他连颜何如的生意都敢做,他也能因为局势的变化掉头跟阿木尔再度合作。

沈泽川杀掉海日古,只是杀掉一只暴露的蝎子,阿木尔不缺这样的蝎子,所以沈泽川不仅不杀海日古,还要给海日古梦寐以求的土地。他要让海日古立在这里,牢牢占据着中博战场,把控住蝎子的流向,成为让阿木尔棘手的存在。

但是同时,沈泽川也要狠狠地敲打海日古。

海日古想要青鼠部那块地,就得先去解决有熊部,只要他做了,十二部不会再轻易接纳他,阿木尔不会再信任他,他还将承担有熊部的仇恨,因为他是执行惩罚的持刀者。

府君要物尽其用。

沈泽川坐乏了,在众人要退下前说:“元琢回去了不急休息,一会儿既然要过去诊。”

既然还是孩子心性,跟在骨津后边跳过水洼,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倒映在水里,不禁捧腹大笑。

乔天涯在门口迎他们,也双手合十,对既然笑道:“小师父请进。”

既然回了一礼。这会儿树间的鸟雀正在叫,天气和煦,他身着僧衣,立在倒映着蓝天白云的大小的水洼中,竟叫人恍惚里分不清天上人间。

“施主,”既然学着师父的模样,对乔天涯缓缓颔首,“施主有佛缘。”

乔天涯觉得有,道:“我年少时,也有和尚这么讲,然而我到今天也没遁入空门。”

既然着乔天涯,他安静时有种出尘的气韵,但那不是所谓的不食烟火,而是天成的超然,小和尚干净如此,他用一双眼睛旁观人世间。

“绿水无忧,因风而皱;青山不老,为雪白头1。施主的因已经有了,缘还会远吗?”清风吹起既然的僧衣,衣摆垂到了水中,他轻轻拍了拍手掌,在纯真里正色无比,像是笃定了乔天涯的去路。

乔天涯在清风里听到檐下的铁马摇晃,他转头见姚温玉坐在那里。姚温玉的衣袂顷刻间随风而动,竟与漫步在水洼白云中的既然有相似之感。

既然走到阶前,没有对姚温玉行礼。他在“当啷”的铁马声里,端详着姚温玉,最后摇摇头,说:“我治不了你的腿,即便我师父在世,也治不了你的腿。”

姚温玉的手指盖住腿上的虎奴,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2。”

这世间因缘聚合变幻无常,姚温玉已经不再执着于这双腿,他早在回答出那句“我仍是站着”时就给予了自己超脱。他站坐没有差别,他既是他,他亦是他。

既然叹息,道:“别人要我讲佛语,你却与我讲佛语。向死而生,你到了尽头,何必停留在这里?与我去山里吧。”

姚温玉说:“我心中还有万相。”

既然着姚温玉,抬指点向乔天涯,说:“你心中还有他相。”

风吹着姚温玉的衣袖,腕间红线轻轻滑动,他说:“所以我仍旧是个凡人。”

因缘妙不可言,究竟是什么时候?或许是牵线的那夜,或许是那声“我恨死你”,或许是更早,早到春意萌芽的三月天。乔天涯,乔松月,他是留痕的燕。

姚温玉明白世间一切皆虚妄,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就像是弹指一瞬,极快就会消失在无尽长河中。姚温玉,姚元琢,他是化泥的叶。

“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既然微歪头。

姚温玉向沈泽川的院子,微微一笑:“你已经成全了我。”

边郡的黄沙拂动军旗,戚竹音摘掉头盔,口中都掺杂着沙砾。戚尾递来巾帕,她不能像男将那般脱甲就擦,只能顶着炎热,克制地擦净面颊。

“端州的军报来了好几封,”戚尾说,“交战地的也来了。”

“交战地就是陆广白,无非是关于边沙骑兵退兵一事。”戚竹音放下诛鸠,挪到墙后边乘凉,“端州就是萧驰野,说说吧。”

戚尾这才拆开私信,给戚竹音读了一遍。

戚竹音原本叠帕子的手一顿,她向戚尾,重复道:“把青鼠部的领地给蝎子?”

戚尾谨慎地再一遍,确定无误后,才点了点。

戚竹音那点满不在乎的神情逐渐收敛,她肩上的甲算轻的了,但是戴久了仍然沉得肩痛。她说:“拿,现在给萧驰野回复,我不同意。”

青鼠部是启东守备军打下来的,这个地方戚竹音用不到,她可以让给离北或是中博,但她不想让给蝎子。海日古占据青鼠部的领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的门口从此有了门蝎子,还是随时都有可能反咬的蝎子。

萧驰野收到戚竹音的回信是意料之中,他枕着手臂,对身侧的沈泽川说:“启东的地势造就了优势,向东扩建就是削弱边郡的重要性,天妃阙和锁天关两大‘门板’也要就此失去作用,这件事很难让大帅点头。”

沈泽川都要睡着了,道:“离北肯跟回颜部建立从属关系,铁骑因此得到了糙茶的利益,边郡向外增加领土对于启东而言利大于弊,这在以后也能减轻大帅的军费负担。”

行商从互市往港口卖的糙茶有大半都来自回颜部,这钱沈泽川都回馈给了离北铁骑,要知道,铁骑的消耗装备的速度可谓是天下第一。

沈泽川想到这里,瞌睡就减轻了。他不能随意地翻身,只能跟萧驰野一样仰着,继续说:“仗能打一辈子,那下辈子呢?”

“下辈子,”萧驰野把信罩在面上,叹气,“下辈子还是生在离北好了。”

两个人躺着,廊下的丁桃和历熊带着既然砸核桃,男孩子们嬉笑不停。烈日下的虫鸣聒噪,一声一声。

“阿木尔用一辈子都没有统一十二部,”半晌后,萧驰野说,“老爹以为他能成为大君。”

“你不懂阿木尔没有成为大漠大君的原因,”沈泽川偏头,“我可以偷偷告诉你。”

萧驰野拿掉信,侧过身,热得发懒,只发出:“嗯?”

“因为离北有萧策安。”沈泽川抬起眸,望着他,“你想渡河东进,去找阿木尔。”

萧驰野忽然盖住沈泽川的眼睛,天这么热,他凑近了,低声回道:“妻甚懂我啊。”

沈泽川唇角微扬,有点小得意。

萧驰野喜欢这么沈泽川,垂着眸,忍不住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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