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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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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德年,正值盛夏。

户部主事王宪的团领衫被汗濡湿,他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不止一次抬起乌纱帽擦拭汗水。

“萧大人。”王宪吞吞吐吐地说,“不、不是户部不给你拨银子,是眼下库银开支尚未算清,上边潘公公不批红,咱们真的没办法拨啊!”

“算账要时间。”萧驰野端着茶盏喝了几口,“我这不是等着吗?不着急。”

王宪喉间滑动,着镇定自若的萧驰野,和外边廊下一动不动的禁军。

“大人。”王宪几乎是哀求道,“天热,让军士们站在外边委实过意不去。我请诸位喝些凉饮,储备的冰——”

“无功不受禄。”萧驰野面上笑,“我们禁军皮糙肉厚,干的就是卖力气的活儿,站几个时辰有什么紧要的?大人别介,专心算账。”

王宪捏着那账簿,半晌也下不去。

今天开春,皇上病重。太后为着此事,叫人在宫中大兴土木,要建梵宇为皇上添福诵经。工部得了差事,得从端州迎批木材,为着省钱,就唤禁军去运。禁军把木材运入了阒都,太后又因海老的上奏,撤了建寺的打算。户部手头就缺了这银子,拖了禁军两个月,迟迟没给结。

银子不多,换作国库充盈时,这都不是事儿,谁愿意为了这点银子得罪萧二公子?可户部如今也是有苦难言。去年太后大寿,光是操办宴席、分赏金银就花掉了将近一百万。

王宪搁了,干脆横着脖子说:“大人,这钱眼下是结不出来。我给你说句掏心窝的话,按照如今的账,年底支出对不上预算,咱们的俸禄都未必发得下来。真的没钱了。你今日就是给我王守成一刀,我也没办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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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营的军饷照结不误,轮着我们禁军,就是要死要活的没钱。都是给皇上当差出力的,活该我萧策安人贱,得揣着这账等你们周转。”萧驰野“哐当”地把茶盏扔桌上,“户部年年都哭穷,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收钱出力,白纸黑字。我们干完了,银子就得结。别跟我谈别的,那不是我职责所涉。要是户部的问题都得靠别人体谅,你们还干什么呢?趁早腾出位置给别的人。”

王宪让他说得面上铁青,站起身说:“既然都是给皇上当差的,大人何至于逼得这般紧!有钱谁不情愿结?禁军真有本事,干什么苦力,也做大营啊!那谁还敢不给钱!”

眼见两方气氛不善,外边正掀袍跨入个男人。

“王大人何必动怒,二公子也是快人快语。”他摘了遮阳帽[1],用帕子擦着手,说,“在下户科都给事中薛修卓,就是为着这账来的。”

户科督给事中这个职位不过七品,按道理在阒都连官都算不上。可它特殊,它不仅能督察各部各衙门的办差进度,还能在每年一次的阒都都察里参与百官德行政绩的评定审查,更能屏开部直接上皇上。

王宪开罪不起,忍气吞声地顺坡打滚,说:“怎么敢动怒?禁军是出了大力的,我是不想让萧大人白干。可是延清,你来这账,户部拨不出去。”

薛修卓表字延清,人着格外儒雅。他也不账,对两人说:“户部的难处,我是知道的。二公子,你这般,前些日子泉城供了批丝,咱们折兑银子,拿丝如数给你结了,行吗?”

萧驰野一走,王宪就冷了脸,对薛修卓说:“他哪是为了禁军要银子?多半都是自己拿去挥霍了。这二公子自打任了禁军总督的差职,就成日花天酒地,次次都把人逼得没办法,一点都不肯体恤!”

薛修卓笑而不语,没接话茬儿。

萧驰野出了户部办事房,就上马往东龙大街去。他比五年前更显高大,瞧着从前那股冲劲也淡了。

楚王李建恒等了他一早上,见着人赶紧说:“你干吗去了?可急死我了!”

“浪啊。”萧驰野坐下饮尽了凉饮,见屋子里边镇着冰盆,便舒展着四肢,躺那罗汉床上,说,“这儿舒服,外边热得人头昏。我睡会儿。”

“那不成!”李建恒使劲摇着自己的毛竹扇,敞着衣叹气,“你得等我说完再睡啊!”

萧驰野夜里不知道干吗去了,这会儿困得难受,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李建恒先就着娇宠的纤手喝了口冰酒,才说:“我上回给你说的那女子,你还记得吗?就是五年前我养在庄子里,准备自个儿收的,结果被小福子那王羔子拿去孝敬了潘如贵那阉贼!”

萧驰野“哦”一声。

李建恒更起劲,说:“我前些日子出去避暑,在庄子那边又见着她了!小娘子养得细皮嫩肉,瞧着比五年前更可人,得我心猿意马,恨死阉人了!狗贼横刀夺,坏了我一桩好姻缘,这事儿能完吗?不能完!”

萧驰野打着哈欠。

李建恒气道:“你是不是兄弟?须得给我想个法子弄他一次!潘如贵碰不得,小福子也得挨打!”

萧驰野是真累,他说:“怎么弄?把人从宫里拖出来吗?”

李建恒推开侍奉的娇宠,合了扇子,说:“马上端午,皇上要去西苑龙舟竞渡。到时候潘如贵势必要跟着去,他跟着,小福子就也得跟着。等到御马监赛马时,咱们就把他套出来,打死他!”

萧驰野似是睡着,李建恒见他不吭声,便说:“策安,你听着没有。”

“打死不成。”萧驰野闭着眼说,“潘如贵若是因为这事恨上你,往后有的是麻烦。”

李建恒悻悻,说:“那打一顿总成吧?不出这口恶气,我连饭也用不下。话说你最近是怎么了?总是精神不济的样子,晚上做什么去了,我上回给你挑的雏儿你怎么还给打发了!”

萧驰野彻底不作声了,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拇指上没了骨扳指,虎口的牙印却留下了痕迹。后边李建恒又说了些别的,他一概置若罔闻。

几日后端午节,久不上朝的咸德帝撑着病体移驾到了西苑。伴驾宫眷都着着纱衣,纪雷跟大营统帅奚固安一同保驾,禁军得了闲,也传萧驰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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