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山岳(2 / 2)
葛青实在不擅长掩饰。
葛甲严肃道:「青伯,还请如实相告!」
「甲啊,听青伯的,此事你就别管了。也—管不了。知道了,反而烦心。」
葛甲心中一惊,思片刻,低声道:「事涉硕鼠潭?」
葛青默然,缓缓点头。
硕鼠潭并非是个地方,而是个人,
他自然不姓硕鼠,只是名为潭,盖因横行霸道,鱼肉乡里,如同硕鼠遭人厌恨,暗地里,被人称作硕鼠潭。
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姓名一一赢潭,赢姓宗室之后。
空气在这一刻,短暂沉默。
葛甲微微吸了口气:「青伯,我还是,想知道———」
葛青知道甲的个性,即便自己不说,他也定会找其他人,问个水落石出。
「罢,罢·—...」
飘摇的烛火中,葛青一点点诉说来龙去脉。
葛甲只听了几句,手掌已开始不自觉紧,愤怒丶恐慌丶不安纷至沓来。
终于是忍不住重重一拳,捶在案几之上。
「欺人太甚!」
说也简单。
呈丶果三兄弟,自一年前,便开始号召同乡,修一道引水渠,引沪河之水,
进东滩头。
一旦引水渠修建成功,不止西垄的旱田,浇灌起来便捷得多,更能在东滩头,辟出大片的新田!
此事艰难,起初只三兄弟自己奋进挖掘,日夜辛劳。
后众人见他们锲而不舍,事有可为,便逐渐有更多人一同加入。
似葛甲这般,不能参与的,则是捐钱捐物,以作修渠之资,也可分一块由。
到如今,不止葛江里参与其中,相邻的白石里丶南松里,都有人参与其中!
如此一年过去,众人齐心协力,这条引水渠,马上就要修成!
却在前日,那硕鼠潭突然带人跳出来,一书禁令,不许他们继续修渠!
葛甲强压怒意道:「即便那硕鼠潭,是宗室贵人,却也没有禁令开渠的道理!」
葛青叹道:「自然。所以,他拿的,是芷阳县的令书,芷阳县丞发的令。
「说,东滩引水渠开在产水上游,干涉了下游芷阳宫的用水,需等验明查清之后,方可决定能否通渠!」
「此无稽之谈也!」
葛甲嘴唇抿成一道细缝:「芷阳宫有灞丶沪二河同时供应,根本不缺水!
「一条小小引水渠,能有什麽影响?
「再者说,引水渠开修,足有一年矣!
「若真牵涉芷阳宫用水,早不说晚不说,为何偏在这时候下令!」
葛甲用力一锤桌案:「他分明是要行,威逼利诱,巧取豪夺之事!」
引水渠一旦开渠成功,东滩头便会多出大片水田!
按秦律,所开荒田,当属开荒人所有。
硕鼠潭,就是看上了这一大片新田!
欲以奸计,强夺之!
十年来,他硕鼠潭,能豪据芷阳县乡里大量土地,不正是依靠此种种奸计掠夺而来吗!
葛青长长一叹:「硕鼠潭之心,人人皆知!听说他今日,已派人下乡里,欲以一成低价,强买东滩水田!」
不能卖!
葛甲手紧紧按在膝盖上,很想大声咆哮出这一句!
但下一刻,他却忽然间,像是被抽掉了脊梁,整个人颓丧下来。
不卖?
不卖当如何?!
芷阳县那一书禁令,于硕鼠潭而言,不过是信手翻来,一句话的事。
可对葛江里丶白石里丶南松里数十户村民而言,却是天堑!
尊了令,则一年心血,尽付东流!
不尊令,强开亚?
墨刑丶刑丶别刑丶鬼薪城旦—」·
秦律严苛,敢抗县命者,轻则发配,重则丧命!
告官?
求芷麽县令?
葛甲嘴角,扯起一道讽刺颓丧的讥笑。
莫狂妄自大!
他们算松伍东西?
葛江里,又算松佤东西?
皆黔首蚁耳!
进退维谷,跋前后,此为,不可逾越的,尊卑界限!
葛甲的手,终于颓然缩亚懈开来。
一刻钟前,他畅聊仙国,飘飘若云端飞舞,仿佛自业也成为了仙国的一部分,徜祥在澄明如镜的未来想像里。
短短一刻钟后,世界露出挣狞的疗牙,一巴掌将他拍回冷冰冰的,残酷的现世。
那云雾缭绕的仙国,毕竟只是高高在上丶虚无缥缈的幻影。
唯有葛江里,唯有硕鼠潭,唯有东滩头,那即将不属于葛江里的引水渠,才是真正的,属于他们的世界。
「只苦了呈果三兄弟的,一年心血啊———·
他抬起头,遥望东南向。
那里正是芷麽你的方向。
葛甲只是不明白。
明明,是他们葛江里的先祖,路蓝缕披荆斩棘,两代之功,方所修成的芷麽似。
为何会在今时今日,反成为压在他们这些后人头上,不可撼动的山岳?
又或者,不止在今时今日而已。
山岳一狗都在。
从古至今,始终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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