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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燕琅玉留在新皇朝德殿的最后一个昼夜。
他想不起来从前他对新皇到底是何等爱慕,只有一种隐隐的直觉:即便有爱过,也不过是一厢情愿。
如今造化弄人,他重获新生,却不记得。他觉得很好。
不知为何,他梦回间总有种扑朔迷离的隐约记忆,依稀间,自己过往的十六年中似乎万物阴霾,愁云遮天蔽日,暗无天光。九天之外的虚空里仿佛传来了一道声音,有如天问:
“殿下可有良策?”
……什么良策?
江山衰颓,殿宇崩坏。他在其中,东南西北不断砸落碎石与尘埃。身不由己,他看大厦倾颓。
良策?
他茫然摇了摇头。
……
痛楚,无边的痛楚。
他好似回到了少年的时候。他坐在高有数尺的銮座上,有人从旁提醒:“殿下,坐姿不可不端。”
一股温热腥甜上涌,自他唇角流出。昼夜倒尽,他陷入冥茫。
杳杳无期。
倏然亮起一道微弱的光。
有人在说话,可等他睁开双眼,却发觉两眼视物不明,眼前仍是望不到头的混沌。
“章老,他怎么样了?”有人在问。语调虽冷,但语气里不乏关切。
“不论他怎么样,老朽以为您都该去休息了。”
有人在他身边说话。
这道声音低沉有力,穿透混沌,直至耳边。
似乎陌生,又似乎有些熟悉。
……
燕琅玉从小睡中醒来,眼睫微动,清贵的面容在昏光中好似幻影。
时近日暮。
承福抱来一件厚重的氅衣,小心给他披上。又适时端来温过的药碗。
燕琅玉忽然问:
“承福,宫中可是有一位太医,姓章?”
刘安不在,值守的骧龙卫也都候于殿外。承福言语中少了平日里的讳莫如深,详答道:
“殿下,那是皇上自凉关带来的医者。据说是颇通药理,对疫病与毒理都很有见解。现如今也在宫中服侍您和皇上。这次他和李院判合力,也多亏了李太医熟悉殿下的旧症,殿下总算转危为安。”
燕琅玉点点头,温和的目光中蓦地闪过些许洞察的敏锐:
“李院判从前就看过我的脉象吗?”
承福慈蔼的面目微微一僵。
御前的人虽然心思玲珑,却还是不习惯在天子面前说谎的。
人生只有一回,力挽狂澜的能力并非人人有之。先皇自知大旻积弊已久,便是神仙也无力回天,索性数十年不关心朝事,只管今朝有酒今朝醉,纵情声色,致使纲纪愈发弛废。太子六岁入阁读书,寒来暑往,无一日怠惰辍讲。十三岁那年,太子对侍讲官道,祖宗社稷传到此处,即便山河凋敝,亦不可不作为。讲官落泪无言,起身跪太子。
太子十三岁临朝,虽无监国之名,却行监国之实,直至先帝病崩,也没来得及祭天登位。
三年宵衣旰食,燕琅玉无一日好眠。可故国亡去,终究难免。
承福日夜伺候,怎会不知。
事到如今,如果连他也欺骗太子,太子在这深宫中未免太过可怜了。
“是。”承福点头道,“李院判从前也是常给殿下看脉的。”
这便是新皇没将李院判遣出宫的理由吗?承福忍不住猜测。
“为何?”燕琅玉长目流盼,望向他,“是我素来多病,还是……我在宫中住了许多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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