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凿冰寻光(上)(1 / 2)
第622章 凿冰寻光(上)
话虽这麽说,可能从哪里去知晓子梁是败于什麽呢?
裴液也听到刚刚郭侑吐出的模糊梦言了,【汞华浮槎】确实输过。可按郭侑的说法,它好像输给的正是鱼嗣诚,裴液总不能指望鱼大监嫌赢得太无聊,打起来的时候指点他一二。
何况他们完全不知晓那一战的细节,鱼嗣诚未必是和那位子梁单打独斗,子梁也未必如此时的鱼嗣诚般修为深厚。
裴液心里想着,却没说出来,向身旁女子道:「请殿下示下。」
李西洲瞧他一眼:「你和鱼嗣诚真正交手在灵境,但进入灵境前,你们在他的宅子也过了几招,还记得吗?」
「记得,卑职与鱼大监交了五招。」
「五招,就撞穿了两间屋子,撞断了三丈院墙,给汉白石地留下了一方七尺方圆的塌陷,而冰封三尺的南池,现在还有万斤浮冰散乱在水上。」李西洲道,「这就是【汞华浮槎】小试牛刀留下的痕迹。」
裴液明白了她的意思,却还是蹙眉:「可,半月之内内侍省那边就能整修好,子梁之事过去了二十三年,就算当时有留下什麽痕迹,恐怕如今修好的新石阶上,青苔也生了不知几轮了。」
「是麽?」
「嗯?」
李西洲看了眼在屋中呆呆地四处抚触的郭侑,转身跨出了门槛:「留他在这里忆旧吧,我们出去透透气。」
午后太阳正盛,炽明的光照进尘旧的院子,入目所见,房檐和石阶都是老的,阳光和雪都是新的。
今天视野很好,立在檐下向南边望去,遥遥很清晰地瞧见隆起的地势,苍树密林,残雪乱枝中掩映着那座旧殿。
裴液在她身旁立住,李西洲目光遥望道:「【汞华浮槎】的危险,郭侑想来很清楚,把一整个人剔肉换骨,即便抟身也是在和阎王交杯赌命,他迟迟完成不了整个设计,正是因为面临这道难关。」
「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什麽强行铸造给了那位子梁呢?」李西洲看向他。
「……因为他不得不。」裴液大概明白她的思路了。
「不错,他们选择让子梁强行接纳【汞华浮槎】,只因有个更重要的丶更急迫的目的。」李西洲道,「——为了保护娘娘。」
裴液认真点头。
「那麽这个时间也就可以推得了。」李西洲从袖中摸出了一柄精美的小匕,搁在两手间把玩着,「按你的说法,在明月之刺的那一夜,郭侑和子梁二人都猝不及防,既然在那夜之前不曾知情,那麽想来也就没有这样的决心。或者说,如果他们在那之前就完成了铸造,子梁也没道理被拦住。」
「是。」
「所以,【汞华浮槎】铸造的时间就是在明月之刺后丶魏轻裾身死前的那一个月里。」李西洲道,「郭侑二人再不能比那时更鲜烈地嗅到娘娘命悬一线的气味,所以他们才拼尽一切启动了【汞华浮槎】。」
女子看着他:「那麽他们的去处,难道还做他想吗?」
「……明月宫。」
「不错,明月宫。」李西洲道,「无论把这副紫金之骨铸造进人的身体花费了多少天,他们应当是赶在魏轻裾死亡之前了。」
「可惜【汞华浮槎】也没能阻止一切,号称不败的仙躯没能守卫住明月宫。」女子继续道,「在郭侑看来,自己没早些完善【汞华浮槎】的设计,既没能守卫娘娘,还害得好友身死。这大概是他孤伶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所以他疯掉了,坠入到了郭家先祖编织的梦境里。」
李西洲在指间转着小匕:「虽是推测,但我想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裴液缓缓点头:「所以,如果有战斗发生,也多半是在明月宫外。而宫中每一处都可能经历过修缮,唯有明月禁地,二十年如一日地维持着原貌。」
「不错。」
裴液握了握剑,道:「那趁日头未西,我们即刻去一趟明月宫。」
李西洲却没动,瞧着他微微偏了偏头,缓声道:「嗯?」
「……嗯?」
「看来你确实颇不会做下属,」李西洲道,「这时候要先说,『殿下英明,卑职醍醐灌顶』。」
「……殿下英明,卑职醍醐灌顶。」
「要躬身。」
「……」裴液轻吸口气,「殿下英明,卑职醍醐灌顶。」
「已免了你的跪,行礼还总偷懒。」李西洲收回目光,淡声道,「然后,主次需分,你要问『现下是否摆驾明月宫』,不要替我做决定。」
「……殿下,现下是否摆驾明月宫?」
「嗯,走吧。」
李西洲手腕轻轻一翻,又将小匕没入了袖口,两手背在腰后,走下了庭院。
裴液跟在后面。
「禀殿下。」
「说。」
「郭侑就留在这里吗?」
「会有人来盯着的。」
「再禀殿下。」
「允言。」
「刚刚卑职是朝另一个方向在想,」裴液道,「【汞华浮槎】并非是郭侑一个人的手笔,他说过,其中还有养意楼一位姓宰的大器师的参与。即便将作监当年图纸都已散没,养意楼说不定仍有记录,而且,无论鱼嗣诚是如何击败子梁,现在【汞华浮槎】在他身上,那麽这次挪移的记录也应当留有才是。昨夜您说会去信问询养意楼……敢问可有消息?」
李西洲走出大门,低头拂了拂裙上沾染的尘灰。
「你误会了。」
「嗯?」
「我向养意楼询问,是希望请他们略解此事,看能否提供一些建议,而不是询问当年知情的那一批人。」李西洲道,「二十三年前,养意楼赴京入宫的十二位器师,正是编入了将作监,魏轻裾死去之后的剧烈清洗中,这批人没有一人幸存,宰海冬大器师正是第一个死的人。」
「……」
「母亲当年身边簇拥着很多人,朝堂丶宫闱丶江湖,互不相干,又联手相协。」四周很安静,两人朝南边走着,李西洲缓缓说着,「养意楼是其中之一,他们的『身作筏』一脉遣了一批人进了宫,从那时开始,就无法保持江湖的超然,迈入大唐的漩涡之中了。」
「熙熙攘攘的人,纷纷乱乱的身份,大大小小的派别。」李西洲望着前方说着,「人一多了,就不可能只铁板一块丶欣欣向荣。太阳在时,什麽都好,腐木湿苔抬不起头来,只能躲在影子里,但太阳一坠落,就一崩俱崩了,最忠诚的信徒死去,剩下的虽然活着,却也没有了痕迹……鱼嗣诚做内侍大监时,也是魏轻裾在位,没有她的点头,他岂能登上位置,但如今不也和我们为敌吗。」
「……原来殿下知晓这麽多过去的事情。」裴液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殿下见多识广,卑职钦服。」
「我当然要去知晓那段年月。」李西洲淡声道,「这是我从小就去做的事。」
「那,请教殿下,关于郭侑和子梁,还有什麽可以示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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