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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 书与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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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 书与礼

裴液是真的有些恼怒。

他对他人情绪的感知由来敏锐,这一刻他听得很清楚,那绝不是给旧年老友的一句损话,他也没从里面听出什麽感情。

事实上面前这位哲子从始至终都十分严肃,或者说也没什麽情绪,那双眼睛深如潭水,但却并无幽动之感,反而像是古木,他看着少年,是以认真的态度道:「既然你是越沐舟的传人,那就多学学德与礼吧。」

这是种很微妙的感觉——甚至面前之人是跟越爷爷有过节都要更好——裴液抿了抿嘴,没什麽表情地躬身行了个半礼。

朱问一丝不苟地还了他个半礼,也上前为他认真整了衣冠。

然后这位哲子引二人入了一间不大的静堂,其中已摆好一大二小三张桌案,让他们先入内坐下,他则转身离去。

步伐渐渐远了。

方继道悄悄看了裴液一眼,偏头小声道:「……裴少侠。」

「嗯?」

「朱先生为人方正,你别太生他气。」

「哦,我没。」

「那就好。」方继道笑一下,嘱托道,「过后朱师来讲授,我们需先起身持弟子礼,然后朱师受礼,这是常礼,往后每次授业前都要行。」

「哦。」

大约也只过了片刻,朱问便重新回来了,原来是去取书,抱过来有八九本,放在案旁,起身端正了衣冠。

方继道敛衽起身,拱手行礼。

裴液装作不知道。

朱问并无怒色,依然是严肃的面容,道:「裴液,课前须行礼。」

「哦。」

裴液站起来,学着方继道行了一礼。

朱问立回案前,取了一本书递给方继道,然后将剩下的都给了裴液。

「师者,传道丶授业丶解惑。」朱问看着二人,「我一生之道,只是求天之理,前半生立身以性理之学,后半生投命于二天之论。天性幽蒙玄奥,此生罕有与谈者,算来唯李缄与南修寥寥几人可以相论,然李台主观世,南哲子尊天,毕竟各秉其道。」

「继道,所有一切,我当尽心授你,能得几分,看你造化。你承我业之后,学林孤身,唯道相伴,望你终身持心,不可夺志。」

「朱师教诲,继道铭记在心。」

朱问转向裴液,是同样的声音:「裴液,我于你既不传道,亦不授业,唯可解惑。我见你诸礼不通,想来虽入我门,却尚无读过什麽经典,你且先读『三礼』,后研《尚书》《诗》《孝》《孟子》等书,这些时日里你须刻苦治学,我亦尽心教你,能明解圣人德教,便算有成了。」

「是,多谢朱先生。」

裴液还待他说些什麽,然而朱问就此无言了,这位哲子在案前坐下,端正地翻书提笔,不再抬头。

冬风飘在窗外,堂中一派安静。

裴液还是没反应过来这就是他们修学的常态了,他下意识看了看方继道,书生已认真翻开朱问递他的那本书,上面全是端正手写的细笔,下有密密麻麻的注释乃至绘图,他凝眉看了一会儿,打开了自己的书匣取册参看。

「……」

裴液收回目光,心想自己来此的主要大事怎麽一点不提……他蹙了蹙眉,也从面前这摞书上拿了一本下来。

看了看封皮,换了一本。

瞧了瞧,又换了一本。

他又蹙蹙眉,抬手把这摞书一一翻过。

「那个……朱先生,我这儿没看见《三礼》这本书。」

朱问抬起眸来:「『三礼』是《仪礼》《周礼》《礼记》三书,你可从《仪礼》开始读。今夜回去,将『十三经』的成书丶传布与注解整理抄写一遍,明早拿给我。」

「……哦。」

裴液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翻开了这本《仪礼》。

窗外松柏的隙漏间流过风声,在这里读书想来一年四季难感到什麽变化,这些高树是一年四季的绿且孤直。

裴液认真且艰难地读了近两个时辰,天色似乎已经昏昏了,整个静堂中依然只有书声和笔声。

他不太懂为什麽要让自己读这种书,两个时辰他差不多能看懂一式新的剑招,即便拿来研究些天道问题想来也对日后修行有助,但这本书真的全然就是礼仪。

只看它的章目吧:士冠礼丶士昏礼丶士相见礼丶乡饮酒礼丶乡射礼丶燕礼丶大射仪丶聘礼丶觐礼丶丧服……

实话说语言虽然古奥,所叙却并不难懂,只是这全然知识性的东西令少年有些昏昏欲睡。

大约在黄昏色真的投入窗中时,朱问合上了自己的书,搁下笔:「可有什麽疑处?」

方继道起身一礼,持书上前,跪坐在朱问案侧,将书本一并递了上去,开始说些「二性何解」之类的问题。

这场答问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裴液秉着不浪费时间的原则继续翻书,直到他们终于停下。

朱问看向他:「裴液,你书读得如何?」

「……还好,朱先生。」

「且持书来。」

裴液拿过来递给他,站在前面。

「学生请教师长,若有案,则跪侍案侧。」朱问并未接他的书,示意他自己拿着。

「哦。」裴液学方继道跪坐旁边。

朱问问了他几处问题,示意他可以翻书来答,裴液磕磕绊绊地都答了上来,朱问面上无赞许也无批评,待他答完,将他读过的部分从头到尾与他详细说了一遍,末了问道:「可还有什麽不通之处?」

裴液耐着性子听着,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朱先生,不知『二天论』的事,现在是个什麽步骤?」

朱问看着他,第一次眉头微蹙:「治学应当专心,『二天论』与《仪礼》何干?」

「……」

不过这位哲子似乎确实不会发怒,严肃道:「《仪礼》此书,还有不通吗?」

「都通了。」

朱问点点头,枯木潭水般的眸子看着他:「人兽之别在于礼,你既佩不羁之剑,当认真研习,不可敷衍。」

裴液怔了一下。

「且再温习三刻,今天的日课便结束。」

方继道起身行礼,两人回到座位上,又安静阅读了三刻钟。

朱问起身,三人收拾好书笔,出门时已是夜幕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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