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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明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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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中安静无比,只有苍茫的群山,寒雨淅沥,在诞生以来的多少个万年里,它无数次经历这样天地皆透的冷雨。

于是当流转万年的风拂入山洞时,寂静压抑的沉重之中忽然有清悠的丶小声的婉转慢慢响了起来。

比这秋山中淅沥的冷雨还要轻灵,比世间最温柔的话语还要和婉,吹入耳间时,宛若打磨过的风。

它直直吹进了少年的心田,温抚过崩裂的伤口丶支撑住痛烈的倾塌,将一副行将崩溃的心神抚摸地安静了下来。

裴液怔怔地抬起头,白衣的女子倚坐在崖洞之边,雨帘朦胧住她的容颜,清风拂动着她的发丝,她低颔着头,素白的手将一支碧玉般的笛子横在唇边,稍远的那只上已经布满细微的裂纹。

她安静地低眸吹奏着,苍山白雾冷雨丶神女静扬的笛声丶少年伤沉的眼眸,这幅场景中没有一件事物突兀。

裴液怔怔听着,仿佛最深抑的黑暗中被敲开了一扇窗,沉冷的心神渐渐被笛声重新牵起.它是那样忧伤而美,像是千年盈缺的明月,像是凄然永诀的故事;更像是明月下三十年前别去的挚友,像是永诀后安静深夜的思念。

心底最沉重的哀伤被这笛声一件件唤起,它们不再是沉重的压抑,而是挥之不去的缭绕,少年不知何时已不再哽咽,但泪水安静地淌了下来。

忽然笛声一变。

变得急促而飘转,像是林间的夜奔,像是鸟儿的短鸣,裴液的心神也一下被揪紧,深深屏住了呼吸。命运仿佛在剧烈地跌宕,又仿佛在激险地搏斗,渐渐的,那笛音越来越急促丶飘转越来越快,那漆黑幽深的夜林仿佛永远没有终点,鸟儿险极的尖鸣仿佛要牵破心脏。

裴液微微张开了嘴,全心的沉重都在这时被全然调动起来,从心底深处浮起丶从无数的幽暗处显露身形,堵塞住他的眼耳口鼻,令他几乎窒息。

那笛声已经羁勒不住,越来越急促尖锐,不必通晓乐理,只用耳朵也听得出这样冲向极端的调子已经没有回转的可能了,但它还是在不断地前冲,而且越来越快丶越来越快.

就在这样压抑到极致的惶然中,这短锐的笛声终于抵达了它极限的终点,但下一刻却不是变调的破音.而是忽然的断裂和安静。

就当再也忍受不了这样折磨的黑暗,就当那被期待的毁灭将要痛快地发生时.女子忽然停下了吹奏,风雨崖洞之中万籁俱寂,一切被拉到高点的情绪都猝不及防地下坠.

但仅是半息的停顿,划破天际的清亮的剑光就刺透了一切。

一道此生未闻的声音,明亮丶清长丶乾净的笛声一瞬间穿透洗涤了少年的灵魂,令人浑身泛起悚栗。那样昂扬丶那样悠转,所有的沉暗都没能再落回心间,它们化为被举到高处的乌云,被利剑般的阳光一霎穿透。

昆山玉碎凤凰叫。

断崖般的调子再未出现,它直直攀上了九天,而后锐利渐消,悠扬拉长.明亮的剑刃渐渐化为了秋水,一点点柔和了下去。

一曲终了,雨帘依然潺潺,裴液怔怔地望着洞边的女子,忽然感觉自己莫名安定了下来,那些沉重压抑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无人动作言语,只有雨声敲打,女子安静地望着远山,缓缓放下笛子,回头望着少年,轻声道:「伱还想听吗?」

「.想。」

「嗯。」

女子转回头,低眸抬笛,悠扬清美的音符再次缓缓从她唇间流转出来

裴液不知道笛声是什麽时候停下,他只发现当一切陷入安静时,他的心也已被安抚了下来。

痛苦都被拂去,他倚着石壁,伤疲的眼睛怔然望着女子,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要重新振作起来了,纵然身在绝望之境,但一切都还没结束。

追敌将至,时间不多.他要赶紧想出办法直到洞边娴雅静坐的女子回过头来,轻声问道:「你要学剑吗?」

「.什麽?」

「学剑。」女子看着他,「现下咱们有时间了。」

「.」

是的司马和衣端止不知什麽时候赶到,他们无法预测,也无法阻止;明心和姑射的剑决将在半个多时辰后开始,但那同样是无法改变的绝望之境。

所以,半个多时辰里既然无事可做你要学剑吗?

裴液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明镜冰鉴】带来的感动。

他鼻子再度一酸,低头抿了下唇,哑声道:「明姑娘我很难受」

「嗯。」

「离开博望以来我最痛苦的两次.就是令你陷入险境。」少年的声音伤疲而悔痛,「我任性而为,又没能胜过姑射,让你.成了这副样子。」

「还有之前,我没守住夺魂珠.」他动了下喉咙,「他们就是从我这里拿走了它,完成了加害你的最后一环,我当时跑进山里,看到你——」

少年嗓子哑在这里,似乎说不下去,片刻后才道:「.我真以为你就要那样死去了,我只能什麽也做不了的看着全因为我固执行事,又蠢又弱.我总是在做错事我——」

「但即便那样,你也还是没有屈从祂不是吗?」

「.什麽?」

「太一真龙仙君。」

「.」

「他向你伸出了手,但我听到了,你让祂滚。」明绮天望着他,轻声道。

「.如果你死了,明姑娘.我会悔恨一辈子。」

「但你宁愿选择自己去承受这份悔恨。」

「.」

「裴液。」女子认真地看着他,轻声道,「那就是我见过最勇敢丶最清高的行为。」

「.」

「不能接受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丶无法面对自己错误造成的后果.因而在天外的援手伸来时,就不顾一切地去握住.本身是懦夫和败者。」女子轻声道,「但,你从来没有败给过自己,不是吗?」

「在我眼里,你从来不蠢也不弱,你一直都在做同样的事啊。」

「初见缥青,你就不忿她的遭遇,唐突地插手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武比的时候,你希望那位张君雪能有更辽阔的前途,因而莽撞地和她发脾气;到了崆峒,即便你说深仇在肩,要拼尽一切地让他们付出代价.可面对张景弼,你还是宁愿放弃到手的线索,也要救下他.」明绮天看着他,「为什麽你不尊重张君雪的选择——正如现在也不尊重我的选择——一定要自己替别人逞强呢?」

「.」裴液怔然望着女子,心底的最深处似乎涌出来甘甜温热的泉水。

「因为你就是这样热情满满的人啊。」明绮天望着他,声音轻柔,「你总愿意把责任背在自己肩上,即便那不是讨喜的事情;比起明哲保身,你宁可失败后受人指摘丶自己痛苦——不是吗?」

「我」裴液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又在微颤,但那不是压抑的痛苦了,而是将要冲破什麽的前兆,「可是.可是,我」

「你一直在失败?」

「是的,明姑娘,我.」

「失败又怎麽样呢?」明绮天安和淡然看着他,「失败又怎麽样呢,裴液。你在乎胜败超过自己的本心吗?」

「你会用胜败之心,来管教自己的做法吗?」

裴液悚然一惊,怔忡地望着面前的女子。

你会用胜败之心,来管教自己的做法吗?

你会因为一直失败.就改变自己的选择吗.裴液?

在心神滚烫发热的震颤中,明绮天安静温柔地看着他:「我喜欢看到这样的你,裴液。失败从来不代表什麽,若死了,那就是璀璨的一生;若侥幸活着,我们重新站起来就好。」

「我们就这样面对姑射天心,也面对追来的随便什麽人,只做自己想做的选择

尽了最大的努力,最终也没有成功那也没什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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