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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鼍鸣鳖应,大义灭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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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鼍鸣鳖应,大义灭亲

武昌府,清晨。

天色刚刚透亮,巡抚衙门内外便响起一阵吵嚷之声。

作为三位钦差下榻之所,巡抚衙门这段时间可以说前所未有的热闹,衙内官吏也见怪不怪。

但邬景和本就睡得浅,一有动静被吵醒了。

他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斜靠在枕上揉着眉心。

又信手招来长随,开口问道:「几时了?」

长随低眉顺眼,小声回话:「驸马爷,己时了。」

邬景和有些失神地叹了一口气,脸色有些惘然,没再说话。

长随跟了他二十馀年,多少能猜到些心思,小心翼翼问道:「驸马爷又梦到公主了?」

离京时,这位驸马顺路去祭拜了公主坟墓。

此后,便开始多日的辗转反侧,魂牵梦萦,至今还未消停下来。

要不怎麽说老人贴心,知道根底呢——驸马爷每次扫墓回来,都是这样。

没有子嗣,又上了年纪,总归容易想起以前的人,更何况还是一场恩爱夫妻。

嘉靖三十五年,邬景和祭拜公主坟墓,见得丘封翳然,荆棘不剪,当场便潸然泪下。

而后上奏给世宗皇帝陈情「狐死尚正首丘,臣托命贵主,独与逝者魂魄相吊于数千里外,不得春秋祭扫,拊心伤悔,五内崩裂。」

请求世宗允许他「长与相依,死无所恨。」

字字肺腑,可见深情。

见驸马爷失神不语,长随贴心地将醒神的热汤放在一边,招呼人取来温水丶粗盐丶牙刷。

又轻轻唤了一声:「驸马爷,洗漱了。」

邬景和总算回过神来。

他接过有些温热的毛巾,捂在脸上,声音有些闷:「府外大清早就在闹腾,又出了什麽事?」

贵人只在白日办差,轮守的长随要当值的时间就多了。

如今被问到,长随连忙回话道:「驸马爷,是省里的士绅大户丶官吏宗室,喊冤的喊冤,弹劾的弹劾,都是太师爷爷在州府上做事,留下的怨望。」

「前几天,听说太师爷爷闯进岷王城,杀了黎山王府好些宗室!」

「如今正串联起来,为这事闹腾呢。」

各人有各人叫法,尊称都是唤最威风的——长随从小爱看话本,觉得称呼朱希忠为太师,最显尊敬。

提及此,邬景和自然就明白了。

近来朱希忠领着锦衣卫,在地方州府大开杀戒,作威作福,好不卖力。

无论是士绅大户,州府县衙,王城王府,都是染过血的。

但后患也很明显。

不仅湖广上下对其深恶痛绝,甚至中枢也不得不发出诏令,要求其务必要以大明律为依凭,不得妄造杀孽。

余者三位钦差,都明白这位是来干脏活的,并未声援,甚至还跟着一起斥责。

不过,看朱希忠变本加厉的架势,恐怕是没打算把这笔烂帐带走了。

也不知道皇帝给他许了什麽诺,这麽拼命……

想到这里,邬景和将毛巾取下,接过牙刷,鬼使神差地喃喃道:「你说,圣上当真言出必践吗?」

前几日还听到传言,说皇帝答应了杨博让张四维入阁,却没信守承诺。

不知道是真是假。

也不知道皇帝的承诺,有几分效用……

那长随是亲信,闻言吓了一跳,连忙走到房间外看了看,见四周没人,才舒了口气。

他走回房间,想明白驸马爷在担心什麽,小声宽慰道:「爷,您与公主合葬这等小事,陛下没有理由出尔反尔,还请放宽心。」

邬景和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驸马公主合葬,说是小事,那是因为本身就是成例。

但这成例也要看谁先去世。

若是驸马去世,可以先入葬陵园,地宫门不关闭,等公主去世后再入葬地宫,一同合葬。

可是,正所谓卑不动尊。

若是公主先去世,已经入葬了陵园,驸马去世后,便不能再打开地宫了,而是只能另葬他处。

既然如今公主已经葬了,邬景和再想合葬,就非得有个例外的理由了。

譬如公主加封,新建陵园迁葬,又或者藉口陵墓有损,开墓修葺,给驸马顺便葬进去。

这些,都得皇帝有意,才可行。

这也是邬景和愿意替皇帝来湖广办事的缘故。

要知道,邬景和武状元出身,文能撰青词,诗能独辟蹊径,别有建树,文武双全,才华不必多言,却是个恃才傲物之人。

当初世宗让邬景和入西苑撰玄文,陪侍身旁,邬景和便以不谙玄理而辞。

而后世宗对邬景和有所赏赐,他又以「无功受赏,惧增罪戾」而推拒。

倨傲至此,皇帝若是换成世宗那一套,皇帝想拿什麽大义差遣他邬景和,恐怕就要不欢而散。

但今上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追封公主,迁墓合葬这种事来说服他,他还真没办法抗拒。

不得不说,皇帝看人实在太准。

一番洗漱的功夫,邬景和满脑子都在忖度皇帝的为人——究竟会不会信守承诺。

等到洗漱穿戴好,他才按下多馀的想法,推门而出。

临行前皇帝就说,若是朱希忠开始杀伐,便到了自己出手施恩,调和一二的时候了。

眼下火候差不多了,自然正是到了要办正事的时候。

邬景和走在连廊上,从后院走向衙门大堂,不时深呼吸,摆动双臂。

海瑞自然是好找的,这个点,基本都在大堂上坐着,可不会跟自己一样睡什麽养生觉。

果不其然,邬景和一走到巡抚大堂门口,就看到海瑞端坐在大堂上,跟在自己衙门坐班似的。

栗在庭倒是也在,两人凑到一起在商讨什麽事情。

见邬景和来了,两人纷纷起身见礼:「驸马都尉。」

邬景和懒散惯了,随意摆了摆手,直直走到近前。

看向海瑞,问起正事:「岳阳王府的事,有眉目了吗?」

他扫了一眼海瑞,也有些感慨。

皇帝对他们这一行人,各有各的嘱托,但其中最纯粹的,就是海瑞了。

只有他,是来按大明律办事的。

皇帝放任海瑞去查清楚案由,最好是能给死去的张楚城丶汤宾一个明明白白的说法,给皇帝自己丶中枢抚按出身们,乃至将来的抚案们,一个真切的交代。

当然,比起能不能查出来,海瑞在查案这个事情本身,更为重要。

皇帝需要用海瑞这块金字招牌,来堵住那些悠悠众口,让那些人云亦云的丶心怀鬼魅的丶口服心不服的人,统统闭嘴。

清流办案,免伤圣德啊!

海瑞不知道邬景和在想什麽。

他听了这问,也不遮掩,神色坦然地点了点头:「朱英琰谋逆之事,确是有些眉目了。」

一听直言谋逆,邬景和立马神色一振。

海瑞站起身,走到另一张桌案前,将一迭卷宗翻开,侧过身示意邬景和。

口中说道:「排除一些不必的伪证,根据朱英琰留下的书信丶地窖中的物证丶矿贼的供述丶府上之人的证言,等等而言,大致有个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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