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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赋诗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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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是一个说书人。

周围围了很多听众。

就在朱寅以为他要说出「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时,那说书人却道:

「曹操说,还请各位看官打赏几个铜子—」』

接着,就有两个孩子,端着碗从看官中走过。

朱寅等人一笑也掏出几个铜钱,扔进碗里。

听了一会几说书,几人就往里走。

夫子庙的大照壁建于万历三年,长达三十三丈,高达三丈,为天下照壁之最。

照壁后面的半圆水池,就是孔庙特有的泮池了。这泮池之水,清波幽邃,乃是引进的秦淮河水。

庙前广场的东西大石柱上,写着「文武大臣至此下马」。后面又是一座柏木大牌坊。

牌坊之后,就是柩星门。

枢星门形如华表,六柱三门。中门乃是天子入庙祭孔的专用通道,官民禁用,平时封闭不开。

所以朱寅等游人,只能从左右侧门进入。

还好,看到广场上的日,此时是辰时六刻(八点半),时间尚早,没到人流高峰期,进门很容易。

听庄姝说,到了夜幕上灯之时,摩肩擦踵,进门都要排队。

但见枢星门两边是两座大牌坊,一座上题「德配天地」,另一座上题「道冠古今」。

枢星门之后,就是雄伟庄严的孔庙殿宇了。

进了柩星门,前面又是三道门。最中间最高大的是大成门,也就是戟门。

大成门前有四块古碑,乃是南朝遗物,

朱寅等人从东侧的持敬门进入,沿着石阶下了丹,两边都是长长的廊房,

里面供奉着孔门七十二贤的牌位,香菸缭绕,香客如织。

那一座座牌位,就像寺庙里的一座座神像,供人上香礼拜。

廊房之内,还依次摆放着各种祭器丶礼器。

孔庙孔庙,不愧是座庙。

孔庙除了孔子之外,其他享受祭祀的人分为配享丶配祀丶从祀三等。

东西两个廊房之内,都是第三等的从祀者。

朱寅等人在东房转了一会儿,看着一个个历史上熟悉的孔门名字。

忽然在第五十八牌位处,发现了一个特别的牌位:先儒王子。

先儒王子,不就是王阳明的尊号麽?

他姓王,便尊称「王子」。

朱寅知道,历史上王阳明在万历十二年,和同为心学大儒的陈献章,一起从祀孔庙,成为先贤。

也就是三年前。

所以王子的灵牌还比较新。旁边的白沙先生陈献章,灵牌也比较新。

王阳明更上首的灵牌,是宋朝陆九渊,

三位心学宗师的灵牌,被人很有心的摆在一起。

明朝四位从祀孔庙丶享受祭祀的大儒,薛瑄丶王阳明丶陈献章丶胡居仁,其中就有两位是心学大儒。

这说明什麽?说明起码在万历初年,心学还算是显学。

只是后来东林党对心学大肆篡改丶利用,成为晚明政治的工具,被玩坏的心学才彻底没落。

结果墙里开花墙外香,心学被日本继承,成为日本近古以来的哲学利器。

唐蓉亲自给王阳明的牌位上香,语气感慨的说道:

「家祖(唐顺之)最是崇敬阳明先生,以徒孙自居。」

「可惜家祖故去已久,没有看到王子的灵牌进入孔庙。」

「三年前,朝廷下诏王子从祀孔庙,家父还专门在祭祖时祭告家祖,告慰家祖之灵。」」

庄姝肃然道:「我爹也尊奉阳明先生,我也上一柱香吧。」

她话刚落音,却听一人说道:

「王门之说,一条路径事上磨,人人皆可成圣贤。若真能人人致良知,还要礼教何用?我等读书又有何用?可见想当然耳。」」

「王学若用来修炼自身,还算有可取之处。可若是以此教化苍生丶普渡万民,那便是缘木求鱼,唐肆求马了。」

朱寅等人回头一看,只见几个身穿澜衫的年轻士子,正有点轻桃的看着王阳明的灵牌。

另一个士子笑道:「佛门说人人都可成佛,王门说人人都可成圣。为何佛门昌盛,而王门没落呢?」

第三人摇头道:「简单。信佛者外求,易也。致良知内求,难也。况且世人只为利往,成了圣贤又有何用?」

「嗯,说到底还是异端邪说,于事无补。王阳明能从祀大庙,免不了时议所讥。」

朱寅闻言很是无语。

都说书生狂傲,总算见识到了。

王阳明没有资格从祀孔庙,难道朱熹就有资格配祀孔庙麽?

但这几人显然是朱学门徒,诽谤心学也不奇怪。

都是儒家一脉,理学形而下,心学形而上。几乎是两个极端。

理学在宋朝有其进步意义。但到了晚明就不同了。

如果晚明时期心学取代理学会怎麽样?

朱寅忽然觉得,华夏的思想信仰问题,或许不是有儒教。

也有可能是—————-儒教还没有达到信仰的高度,孔子不够神化?

太世俗了,太功利了,就难以救治人心?

这也是儒家最无奈的事情:既要入世,又要避世,在矛盾中纠结千年。

倘若儒教强化「智」和「勇」,斩出腐儒和保守主义的毒害,蜕变升华,浴火重生,是不是就能成为人间正教?

以人为本的儒教,才是后世的王道啊。

改良后的儒教,打着人文主义的大旗,完全能和十字教丶某某教分庭抗礼!

这也是王守仁丶李赞丶王夫之等孜孜以求,想要解决的问题。

可惜,他们都没有成功。

唐蓉和庄姝正说家中长辈尊奉心学,结果就有人当场非议心学。若是她们忍气吞声,那就是不孝之举。

「几位相公,可是府学的高才?」唐蓉语气冷清的说道,完全没有行礼的意思。

「奴家请教,在孔庙当着王子的灵牌,非议王子之学,是何道理?」」

她看到这三个书生腰间都挂着乌木学牌,知道都是府学的学生。

年仅十岁的庄姝也肃然说道:「奴家也要请教。」

那最先说话的士子,最多二十岁。他冷笑道:

「你们两个小姑娘家家,在下和你们说的着麽?」

他神色倔傲,竟然不接招。

另外两个秀才,年未弱冠,也是微微一笑,全不答腔。

当先之人摇头道:「朝中有没有奸臣,看看大庙就知道了。唉,泣麟伤道穷啊。

朱寅知道,他哀叹的是,如今的礼崩乐坏。

晚明是理学统治衰微时期。理学中衰,导致人欲横流,世风日下,礼教趋于瓦解。

要不是满清入关,理学也不会再次翻身。

正在唐蓉和庄姝尴尬之际,忽然西边有人喊道:「周博士到了!』

话刚落音,廊房中很多行人一起望东一看,就见一群儒生簇拥着一个青袍学官走来。

周围的行人乱糟糟的一起下跪,异口同声的说道:「草民拜见博士老爷!」

那几个秀才则是没有下拜。他们有权不跪。

朱寅等人无奈之下,也准备跪下。

大明律现在算个屁啊,如今百姓就要跪官,管你大明律怎麽规定。

国子监博士可是从八品,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

没有功名在身,你就要跪!

然而朱寅等人运气好,他和宁采薇还没有跪下,那年约五旬的周博士就双手虚扶的说道:

「孔庙之中,先贤灵前,只可跪圣贤,不可跪我!免礼!」

朱寅膝盖刚弯,就赶紧站直了。

随即,一群人赶紧让开,恭敬的让周博士过来。

却见那周博士身形瘦削,面容清,颌下三缕胡须,很有几分文雅的书卷

他先是给陆九渊丶王阳明丶陈献章的牌位上了一烂香,然后说道:

「今日本官来东房拜见陆子丶王子丶陈子,是代表我泰州学派,采诗而来。

一说到采诗,朱寅等聪明人都明白了。

这哪里是采诗?这是趁着今天节日人多,来夫子庙宣传心学的泰州学派。

国子监博士,也参与管理孔庙平日祭祀之事,虽非孔庙的庙祝官,在孔庙也不算外人。

这种百姓难得一见的大人物,今日居然亲自来采诗。可见为了宣扬学说,也算屈尊降贵了。

而这泰州学派,如今可是心学第一大派啊。

朱寅更是知道,泰州学派影响极大,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思想启蒙学派。

周博士说到这里,就矜持着打住话头,不再说话。

领导往往开个头,后面的话就不会罗嗦了,自有嘴替。

周博土身边一个太学生说道:「今日中秋佳节,游人必多。来东房三公灵前祭拜的士人学子,想也不少。」

「奉博士之命,便以心学诸子为题,命诗一首!凡被采用者,国子监刊印出版!」

朱寅闻言,顿时有点心动。

朱寅不是想要出版扬名,而是要藉此结识这位从八品的周博土!

要知道,国子监虽然早就衰落,可南雍仍然有三千太学生。而南雍的五经博士才几位?

五位!

若是能搏取一位五经博士的青睐,他入了南雍之后,很多事情就好做多了。

机会是人创造的。创造机会,就是钻营。

要不要试试?朱寅顿时回想起关于心学和泰州学派的事迹,心中构思起来。

而那几位府学秀才,脸色就难看了很多。

夫子庙的庙祝官,是府学教授(校长),应天府学才是夫子庙的话事人。

我们应天府学的学生,才是夫子庙自己人。

你一个推崇心学丶不务正业的博土,不顾体面尊荣,来到夫子庙以采诗为名,宣扬泰州学,太过分了吧?

三人神色微冷,仗着秀才身份,对着周博士拱拱手,告声罪,就直接离开此地。

他们当然不是一走了之,他们是去请府学教授了。

朱寅忽然站出来道:「博士老爷,孩儿有打油诗一首,斗胆献上!』』

「哦?」周博士大感意外,没想到首先出面的,居然是个孩子。

这孩子最多十岁,却举止得体,气度从容,显然不是一般稚童。

周博士顿时心生好感,温言说道:「好。你诵来听听。」

他的期待并不大。

朱寅有模有样的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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